大青山的記憶
作者:王軍
歷史總在前進的車輪下有過那么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留痕,生活總在過往的路上有著那么一件件值得回味的瞬間。有時,在想到那些印記或多或少時,望著桌前被歲月吹動的臺歷,忽然,我想起了青春時期那股澎湃的萌動,那座橫亙在草原上的大青山,那座天然的歷史屏障。那是我曾經爬過的山峰,心里存著一絲絲美妙的經歷。
大青山,這個屬于陰山山脈構造體系中的一座草原上的高山。億萬年前卻是一片奔騰的汪洋大海,海洋專家稱它為陰山海峽。兩千五百萬年前受喜馬拉雅山運動隆起青藏高原后,受地球板塊擠壓,原有的海洋退去,新的山體呈現,便有了大青山。由于它是火山爆發而成,這個山體噴發的巖漿,像一條巨龍橫臥在內蒙古高原的南沿,從東向西一直綿延240多公里,在草原上巧妙地勾畫著一幅雄偉壯闊的美麗畫卷。
我攀爬此山時是在三十年前的一個周末,那時軍校剛畢業來到大青山腳下實習。連長說:“營區后面就是大青山,周末沒事你們可以爬爬去。”一會兒過后,他又望著我們幾個說:“那可是民族的山峰,歷史上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
突然,我們幾個學員來了精神,想趁此次實習機會爬上大青山,去看看它的巍峨壯觀,去瞧瞧它的雄鷹翱翔。
那天,我們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躍溝爬坡,攀巖抱石,精疲力盡地爬到了大青山主峰。主峰上有十多平方米的平地,中間是中國測量隊的地標,標識著海拔2338米。我站在山頂,思著它的血脈,它的歷史,它的生命延續,猛然回過神兒來,原來這座不老的大青山北面,才算是真正地過著游牧民族的生活。確切地說,那邊才是我們平時神往的草原。它的寬廣,它的深情,正如席慕蓉在《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中寫的: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母親總愛描摹那大河浩蕩/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遙遠的家鄉……其實,那里是家,中華兒女的家。
在歷史的長河里,雖然大青山南北有過短暫的民族間的裂痕,但一代一代民族的融合早已把心中的淚跡與家鄉的遙望涂抹在中華燦爛的文化上,書寫在美麗的生活中。
那時,大青山以南過著農耕時代的生活。為保障這種耕織文化給世代子孫帶來的幸福,趙武靈王在實行“胡服騎射”政策后,北破了林胡、樓煩等地。公元前306年,在大青山的南麓即如今的包頭建立了九原城。后來,秦在此基礎上又設立了九原郡,以至于南北朝時期這一帶人們的安康生活得到了安全保障,幸福指數發生了歷史性變化。有首古老的歌謠唱著:“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從遠古傳頌至今,便是見證。從文化的歷史角度來看,這是北朝民歌的文學版圖,這種厚重的文化底蘊與巍巍大青山脈相系而成,它傳唱的不僅僅是這一帶絢麗的文化風景,更是蒙恬率領30萬大軍北擊匈奴、收復河套、屯兵上郡、修筑九原構成北方防御的歷史縮影。
歷史逶迤而壯麗,綿延而璀璨。在今人的智慧中,這座巍峨的大青山旁有著與北京周口店遺址一樣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的絢爛耀眼,歷史學家稱它為大窯文化。它把大青山歷史的記憶延伸到廣袤的大草原的靈魂深處,在古老的傳說中,有著新的文明考證。或許,人們本能的意識還認為那里過著狩獵為主、采集為輔的生活方式,沒承想它卻存續著一種亙古未有的草原文化;或許,人們又不愿意接受的是以匈奴為代表的游牧民族越過大青山的那種凌獵與血腥。但在華夏大地的脈脈相繼中,任何以身體強悍取決于的歷史永遠沒有文化滲透的影響那么久遠,那么深邃,那么星空絢艷。
許是,這種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孕育的大青山,從遠古到史前,從舊石器的適者生存到新時器的社會發展,從夏、周政治制度的確立到唐、宋商業的鼎盛……而它,無不印記了北方游牧民族繁衍生息時進入中原的“跳板”,那塊兵家必爭之地。而它,早已是民族交融的紐帶。
去年的冬天,我趁著大雪飛揚,去了一趟呼和浩特那座民族博物館。在那里,我見證了草原的血性,也看到了土方、獫狁、林胡、鮮卑、敕勒、匈奴、柔然、突厥、蒙古等游牧民族的生活。在秦漢與匈奴,北魏與柔然,隋唐與突厥的長期紛爭中,也留下了周穆王伐犬戎、晉文公流亡、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昭君出塞、文姬歸漢、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漢武帝北登單于臺等等驚天動地的故事。
從那次登上大青山后,我才明白心往的大草原在山的北邊,不知何年那邊的文化早就與南邊的生活融為一體了。于是,我想起了王安石的一句詩:“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或許,站在大山下,仰望此山中。我還會依稀地念著,昭君出塞之后,那首“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的詩句,想著那個“仙娥今下嫁,驕子自同和。劍戟歸田盡,牛羊繞塞多”的田園景象……
人生何年,人生再有青春華年,我還會去爬上大青山,帶著一種鄉愁的記憶,一種文化源遠流長的記憶,去把草原描繪得栩栩如生……
2024.3.8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