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街

 

作者：梁耀鮮

 

龍年正月十五，原先跟幾個好友相約青秀山，趁著春節(jié)剛過，到南寧賞美景看花燈，感受那些花團錦簇的曠世美景，還有人山人海的盛世繁華。誰想那兩天冷雨來襲，我打退堂鼓，舍遠求近，跟妻子一起，輕捻心靈，享受慢時光，閑逛那些與我們相識相伴幾十年的縣城老街。

路過田東中學門口，我習慣性地往校園張望，那是我小孩的出生地，是我工作生活過的地方。雖然時光已遠，校貌日新，但心中的念想就像校道邊的那兩口水塘，不聲不響，親切依然。因為還沒有開學，門前平常只對學生家長開放的袖珍廣場只有一輛車孤零零停著，顯得空曠寂寥。想到前面街道可能車位緊張，我也把車拐了進去，停在那里。

我倆向老街方向步行，想找個地方吃早餐。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走街的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稀疏的人群顯得有些蕭條，平常滿滿當當?shù)能囄灰部粘霾簧佟?/p>

看到這些情景，我的心里開始滲起了一絲異樣，感覺剛才把車停在學校門口，盡管并沒有實質(zhì)性地影響著什么，但似乎不怎么對勁，也可以說是欠妥之舉。因為那里是學校大門，“田東中學”四個大字雕刻在一塊大石頭上，橫臥在學校大門正中央，典雅端莊，雄渾有力，猶如舞動的青春，氣象萬千，是無數(shù)學子最向往的風景。那里雖不是交通要道，但不是停車場，并沒有對外開放，在當下城區(qū)車位很緊張的情況下，并沒有外來的車輛停放到那里。

我的心隱隱不安。

我的車為什么能停到那里？學校的那些保安是不是認得我，故意網(wǎng)開一面，不出來制止？現(xiàn)在，是不是有一些熟人經(jīng)過那里，認得出我的車牌，他們嘴上不說，但心底里卻在嘀咕，這位老兄是不是短路了，怎么能這樣呢？還有，那些不認得我的人，他們路過時會不會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一聲感嘆，有誰會這樣不解風情呢！

我的心隱隱作痛。

我們的早餐地點在原來紅旗旅社西樓的側對面，靠近關帝廟那邊。我吃的是老友牛肉粉，酸辣、爽脆、嫩香，它一直是我早餐的首選。特別是那酸辣黃豆配料，口感生脆，味道鮮香，每次我都會多放一勺，一粒一粒地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然后溫柔地吞下去，仿佛要享受整個過程。

但那天我沒有了那份優(yōu)雅。吃到一半，我忍不住把我停錯車的想法跟妻子說了出來。妻子是一個文靜、賢淑之人，一般她對我的做法很少拿意見，但這次見我這么一說，她當即說，我們遛街的時間比較長，車停在那里會影響這樣那樣，還是放到街上的停車位好些。

我脖子一仰，剩下的半碗粉就到了肚子。我說，你慢慢用，我馬上把車開出來。

我快速趕到學校門口，藍的天，白的云，紅的花，綠的樹，一切如常，我心里的不安和愧疚瞬間離我而去，像放落一副千斤擔子般輕快。我的車當然不知道它做錯了什么，還在那里悠然地享受著那個超規(guī)格的待遇。當時從學校門口剛好出來一個中層領導，見到我，他的雙腳自覺地從電動車移到地上，跟我打起了熱情的招呼。接著又出來一個高三老師，他直接下了電車，走過來跟我簡單交流一下學生的復習情況。

他們哪里知道我當時的尷尬呢！

我把車移到了原來百貨大樓的門前停好，和妻子輕松釋然地重走了一段中山街。

那是我們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騎樓建筑，熟悉的擺攤人群，熟悉的白話口音，熟悉的街坊味道。我的許多“第一次”都跟那里有關，第一臺電視機、第一件大衣、第一次為接待父親買的半碟燒鴨......。據(jù)說，很久以前，那里原來就是田東的商業(yè)中心，客商云集，人流如織，酒樓商鋪，朱門彩閣，雕梁畫棟，門面豪華，一派繁華景象。時光流轉，世事變遷。到我們這一代，土產(chǎn)公司、糖業(yè)公司、醫(yī)藥公司、新華書店等國營單位也都集中在那一帶，中山農(nóng)貿(mào)市場更是我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還有像廬山照相館、家外家美食店等等雖已消失多年，但已成為我們記憶中的珍品。那天，有好多人在圍著一個小攤搶購新起鍋的腰卷，金黃色，香噴噴。繽紛喧鬧，悠然輕淡。我和妻子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享受著作為市井小民的閑適快樂。

我們進了中興城一家運動品牌店，給我買了一件有龍年標志的紅色運動衣。見有折可打，妻子心情越來越好，又加買了一件。喜得賣衣服的時尚姑娘口不擇言地夸起我們來。

我們進了新華書店，買了三本散文集。有沈從文的《懂得的就值得》，汪曾祺的《人間草本》，還有臺灣家喻戶曉的電視臺、電臺節(jié)目主持人，被譽為臺灣“最佳暢銷書天后”的吳淡如的散文選集。我們還看到了劉慈欣的長篇科幻小說《三體》，翻了又翻，全套下來，感覺還是貴了點，妻子下不了手。

回到家，剛有快遞送到。妻子打開，是一套《三體》，女兒寄回來的，她說她已經(jīng)看完。母女連心，幸好剛才沒買。

我拿過來翻了翻，有一句話這樣說，宇宙很大，生活更大。細細想來，這句話也很契合我們遛街的心情。

 

2024年3月7日

 

作者簡介：

梁耀鮮，壯族，廣西田東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著有散文集《寫給小城》等。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