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趕場
作者:貞佶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們一家七口生活在鄉(xiāng)下老家。爸爸在村里的小學代課,他是校長,每周六天都在忙學校的事,只有星期天才有時間在自己家的地里干點兒農(nóng)活;那時,爸爸沒有工資,但每月有兩塊五的補貼,這也是家里最大的一筆收入了;另外,大隊每天還給他記十分的工分,一年累積下來也不少,這可以在年終生產(chǎn)隊分紅時,分到一些糧食之類的東西。媽媽操持家務(wù),照顧一家人的起居,為補貼家用,增加點收入,她還要在家里喂頭豬,養(yǎng)點雞。爺爺年紀大了,一般不去參加生產(chǎn)隊的集體勞動,平時就在家里種點自留地,地里以蔬菜為主,有時也種點別的,比如芝麻、黃豆,當然,地里的收成很有限,有時連家人吃的都不能滿足。我們兄妹四個,我、大妹和二妹已經(jīng)到了上學的年齡,都在爸爸的學校上小學,那時沒有幼兒園,最小的妹妹留在家里,由媽媽照看著。
那些年物質(zhì)匱乏,老百姓手頭沒錢,平時遇到用錢的時候,就只有收羅點家里有的東西,拿到集市上去賣掉。離我們十幾里有一個集市,三天交易一次,每月里按陰歷日期帶3、6、9的時候開市,叫逢場,去趕集的話,叫趕場。每過一陣子,爺爺就會從自留地里,挑點品相好點兒的蔬菜、蔥花蒜苗之類的,我們統(tǒng)稱為小菜,有時爺爺也會用自家的竹子,做點手工,比如鍋刷,一并帶到集市上去。然后,用賣之所得的錢,買點醬油、醋、鹽之類的生活必須品回來。
每逢爺爺趕場,他總是用自制的長提手竹編撮箕,把幾把小菜和手工整齊地放進一只撮箕中,另一只撮箕里擺放著裝入兩只空玻璃瓶子的小布袋,然后用扁擔挑著,步行去集市。由于路途比較遠,小菜都會在前一天整理好。一大早,爺爺隨便吃點飯,就挑著撮箕出發(fā)了。如果在路途中遇到熟人,就一邊聊天,一邊悠閑地往集市趕,早點遲點都沒關(guān)系。
到了集市,找個空位坐下,在地上擺好小菜和手工,好不容易熬了半天才出手,其實也就能賣個幾塊錢。那點小菜和手工,估計也就是沒有土地的、住在鎮(zhèn)子上的、做點小生意的、或者家里有在外面工作掙錢的人來買的吧。
拿上薄薄的幾張紙幣,有時也夾雜幾枚鋁質(zhì)硬幣,爺爺先要去商店,給空瓶打滿醬油和醋,有時還要買一袋鹽。這樣一來,賣東西的錢也就剩下不多了。看著手里的那點錢,爺爺一般是舍不得去給自己買點吃的,即使餓了,也是堅持著。但爺爺會計算著手里的錢,給孫兒孫女買點零食回去,有時是兩三個炕炕饃,有時是柿餅,或者是最后減價出售的小吃貨。爺爺把所有買到的東西,小心地裝進布袋中,扎住袋口,綁到扁擔的一頭,就要準備回家了。
一路走來,爺爺也不會讓撮箕空著,看見路邊有牛或者狗等動物拉的糞便,就小心地用腳掃進撮箕里。由于走的慢,一路撿拾下來,回到家也會有不少了。那時候,農(nóng)民不富裕,沒有錢去供銷社商店買化肥,有空都會挑著竹筐,到處去撿糞,沒有人嫌臟,更不會拿這事笑話你,都把撿到的糞便當寶貝,給莊稼地增肥,多點收成。
爺爺去趕場,一般都要后晌午才能回家,往往到了這個時間,我們幾個小孩子都會停止了玩耍,站在院壩邊向爺爺回家的方向張望。等到爺爺回到家,放下撮箕,從布袋里取出吃貨,我們都睜大了眼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不管是分到了多少,總是會津津有味地咀嚼,直到全在嘴里嚼爛,才肯咽下去。直到現(xiàn)在,那種吃零食的香甜味都還在記憶里。爺爺去世幾十年了,那種盼他回家分食零食的幸福感還在心里泛著光點。爺爺看著我們吃著,就把醬油、醋、鹽親手交給媽媽,然后,把撿拾回來的牛糞倒進茅斯里存貯起來,然后才會去廚房,端起媽媽留給他的飯菜,填補饑腸轆轆的肚子。
由于地里的小菜也沒有那么多,家里人多需要吃,爺爺也是到了非去不可的時候才會去趕場。有時爺爺幾個星期都不去趕場,我們幾個小孩子就會去問爺爺,爺爺其實也知道我們的心思,總是慈愛地笑著回答我們,說快了快了,過幾天去了給我們買吃的之類的話,之后幾天,我們會滿懷期盼的等著爺爺去趕場。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個場景一直清晰地印在腦子里,想起它時,總是充滿了對爺爺?shù)膽涯睢?/p>
2024.3.14于隆基中學
作者簡介:貞佶,原名江臻基,陜西省漢中市西鄉(xiāng)縣人。有作品發(fā)表于《中國作家網(wǎng)》、《中國詩歌網(wǎng)》、《江蘇詩歌網(wǎng)》、《作家網(wǎng)》、《中華文藝網(wǎng)》、《北京詩歌網(wǎng)》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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