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論“六國論”
作者:郭偉
一
鷹擊走兔,鯨吞鱗蝦,雪豹抓巖羊,獅虎撲角馬,虎鯨逐海豹,海豹吃企鵝,鯊魚追殺金槍魚……食短以長,食小以大,生物鏈上無遺類。
食肉動物對待食物鏈上的小生物,有生吞的,有活撥的,有撕裂的,有扎于刺上慢慢撕扯的,有鷹從高空將烏龜、大骨扔向亂石叢,摔碎而食的,還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捕獵者轉瞬變獵物的。無辜索命,公平嗎?老鷹抓雞,爪甲入肉,小雞遇著天敵,一絲不敢動彈,尚在等死,老鷹便隨意從雞身選擇一個位置,以利喙開始一塊一塊撕肉而食,殘忍嗎?
食肉動物反而是荷爾蒙飆升,異常亢奮,哪有內疚后悔之意,哪來改過自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想?
長痛不如短痛,身痛不如肢痛。是誰在替它們痛苦?
圈養虎豹,還有自然本性嗎?不具野性,還具有維護生態平衡的作用嗎?
在生物界如此,兼小併大,此乃能量打包,被動傳遞。
二
一個人面對外敵,一手持木棍,一手拿石頭,后面只能背靠一堵墻。聚族而居,人多力量大,情況迥然不同。從蠻荒時代走來的人類,這種想法和求生思路由來已久。
《宋史》“悌篇”記載“宋陳昉,自其祖崇遺制以來,十三世同居。長幼七百余口,不畜婢仆,上下親睦,人無間言。每食,必群坐廣堂,未成人者別席。有犬百余,共槽而食,一犬不至,群犬不食,鄉里皆化之。”不論其分任事務,不彰其孝悌,只說其合族同居,上古以來,千古一家。
百犬趨食,老不動,少不食。一犬不至,群犬不食,孝在上,悌在前,必將“鄉里皆化之”。家如此,族如此,小家庭莫不欲合成巨族,何也?“人丁興旺”,“背靠大樹”,“眾人拾柴火焰高”,“抱團取暖”,“和舟共濟”,營財擢食易也。反觀獅虎,只要身受重傷,不論是王者,還是夫妻兄弟,回顧幾眼也便是友情眷顧了,然后孤處、乏食,獨自面對一群群狐犲鬣豹——決然命不久也。
幫乃建邦的核心思想,取長補短,互助共濟。
聚族而居,共防野獸,攜手協力,共御外敵,和舟共濟,以強邦國,一家一統,和睦興旺。死尤此想,葉落歸根。
自古以來,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四鄰難安,獅遇群犲,虎被蠅戲,如一群鬣狗一般騷擾不止,傷害不大卻污辱性極強,不保安定,難求發展。中原強大之后,懷包容之心,各路少數民族,或以個體、小團體零星融入華夏;或被迫兼帶土地,逐步并入華夏。諸侯小國一并,齊心經營大國,走共同致富、發展繁榮之路,才是千古恒業。
三
賈誼在《過秦論》中早就說過:“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
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慨嘆:“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強國請服,弱國入朝,乃至“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引頸待戮,其誠足矣。僅一人降尊,一族人生活降標而已,從而實現華夏一統。
蘇洵開門見山,“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
蘇軾認為“此皆奸民蠹國者,民何以支而國何以堪乎?”,“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減始皇二世”。養士成風,徒耗國家財力,虐民而養奸逸閑,民弱難堪,國力日減,終致敗國。
蘇轍從軍地上找到了短板和薄弱點——秦與六國爭天下,關鍵在韓魏。范雎受秦重用,立即助秦昭王收韓;衛人商鞅受秦重用,則助秦孝公收魏。因而六國“以五倍之地,十倍之眾”的絕對優勢,卻相繼為秦所滅。不求團結,各自顧頭不顧尾,偏安一隅,結果被秦各個擊破。
李楨的《六國論》未全面、徹底否定上述偏頗的觀點,轉而認為:“彼六國者皆欲為秦所為,未可專以罪秦也。”“其溺于攻伐,習于虞詐,強食而弱肉者,視秦無異也。”調轉槍頭,首先責備“后之論者,何厚于六國,而必為之圖存也哉!”
韓非子、荀子……都有譴責六國的專論。
史人借古諷今,針砭時弊,文人常“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大發議論,很多見解都是獨道的,深刻的,一針見血。那么長久、廣域、重大的社會變革,不可能僅用一二條措施就能完成。因而,綜合各“偏頗意見”則為全面觀點,或成正確觀點,或者得出正確的結論。由此可見,中華民族歷來以仁善為根,慈憫為本,大都是站在憐孤憫弱的角度,同情弱勢群體的角度感慨,而非站在人類長遠發展的角度發聲。同時,以“愛家之心”代替“愛國之行”,小愛泛濫,將國家在動蕩之時如何在夾縫中求生存之信心,逆境中求生存之本領,以無限的聯想、過度的煽情,充分表達“危機意識”而已。如同今天,泱泱中華已然繁榮、昌盛、安全、穩定,而我們仍然高唱“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各種標題下的“六國論”,其觀點、立場大多較偏頗,看似譴責六國各行其事,舉政不當,措施不力,恨鐵不成鋼,痛悔莫及,而實則是痛惜六國的滅亡,因小諷大,因小失大。
歷史早已翻頁。腐朽落后的東西,必將被新生事物所取代。大勢所趨,即使有再好的觀念,再好的措施,也不能挽回六國的覆滅。
居安而思危。人類在居安時,總是憐小惜弱,大發憐憫之心。在審世中觀己,眼看小國滅亡而心痛,不斷修正自己的世界觀。想起小國中尚有幾位奮發圖強的志士仁人,有幾位品德高尚的真君子,有幾個多技人才,有幾名知心朋友,便傷悼不已。然而,小國何曾滅亡?不過犧牲了個別當政家族,瓦解了幾個奴役人民的統治集團而已。優秀文化,必將發揚光大。小國之全民接受了統一的文化,新思想更容易傳播,新技術更容易普及,五谷良種更容易推廣,新風俗更加廣泛地流行——小國融入了大國,全民受惠。
四
秦滅六國,史家、政客、鴻儒常發慨言,多以負面為主。
秦之兼并六國,乃千古奇功。秦始皇乃一代梟雄,雄韜偉略,豐功偉績,千古一帝。他因國制策,因地制宜,因人用計,乘勢施術,奇謀疊出,才將一個散亂無序,戰爭頻發的天下,整合一體,實現七國統一。繼而規范度量衡和貨幣,書同文,車同軌,確立政治體制,初創郡縣制度,“別九洲島”,初定國域,占地僅三百四十萬平方公里……邊境雖嫌小,規模也不大,但由此奠定的中華民族的大一統人文思想,大一統政治格局,千古傳承,適時拓展。
世人都承認“兵不厭詐”,為何秦始皇使用了一些文韜武略,奇謀怪招,卻人皆非之?秦多暴政,秦多缺陷,秦失民心,秦故短命……但正是大變革時期,洪流滾滾,裹挾草木,泥沙俱下,鼎新革故,破除壁壘,蒼海桑田,也就顧不得倒行逆施的每個小國,每個小家,每個人的具體傷害和感受了,也難以顧及人道主義了。
今天,隨著科技發達,工具先進,人民生活富足,管理措施豐富多樣,管理成本大幅下降。中央指揮地方,中樞調動部門,一個文件,一個電話,一則短信就能完成。大國撥弄小國,強國欺凌弱國,再不必派出千軍萬馬,不必攜三五年糧秣,不必經久暴師,不必舞槍弄棒,短兵相接……只要一則消息就能捭閤一個政體,一次按扭就能敲定一個軍事據點。因而國家必須一統,一統才能強大,強大才能恒久,強大才不會被威嚇、遏制、霸凌。
如果小孩子獨自跑出去了,是很危險的。在險惡的環境下容易受傷致殘,甚至不是被壞人拐走了,就是被惡人挑撥引誘壞了。聽說狼孩就是人類不小心丟失的孩子,或被狼偷去的孩子;或被狼族錯愛而撫養,或為儲存食物而撫養。總之,狼孩長大之后,已然融入狼族,它們生吃食物,手腳并用,變成四足行走,已然不會說人話,不干人事。各諸侯國之間也猶如此,以大欺小,以強凌弱,弱肉強食,這就是政治上壓迫、經濟上剝削,人權上蹂躪。在國際舞臺上,小國也總是被大國挾持,被強國霸凌,如狼孩一般失去人性,胯下偷生。
五
我們應該向生物學家學習——他們對獅虎的強大、強勢表示贊賞;他們為籠養食肉動物能盡快返歸自然,恢復自然本性表示祝賀;他們鼓勵、支持生物鏈上頂層生物逐步強大;他們為頂層生物設置、營造促使其強大的優良環境。
“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老舊房子不拆除,不能滕出地基以修建宏大永固的建筑。投刺破疽,揮刀割瘤。順應大勢,服從大局。局部的犧牲,個人的犧牲,個人的某些附加屬性的丟失或改變,這些短陣的疼痛,必須讓位于國家的千秋大業,必須讓位于人民的長遠幸福。
逆勢而動者,必將被歷史的車輪碾作齏粉。
國家強大,人民自豪。強國才能護民——此千古不敗之真理。中華民族英勇不屈,百折不撓,從來不挑事,更不怕事。共產黨一向心系天下,一心為民,既有包的胸懷,又有容的智慧。一國兩制,哪怕曾經是敵對的政體,也能兼容博愛,同在屋檐,同食一鍋;哪怕是敵國,也能求同存異,協同發展。中華民族齊心協力,積極營造安全環境,逐步優化族種,真正實現前所未有的大團結,以期永遠獨立、強大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世界必將走向大同,百草豐茂,百花同艷,萬幫協和。
2024 春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