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老人墻

 

作者：李澤光

 

在西安交大（包括所屬中小學和幼兒園）的校園內(nèi)外，整齊密集地挺立著一排排、一片片高大勁健蓬勃向上的梧桐樹群。它們與交大1956年從上海西遷時一同生長，歷經(jīng)65年的風雨，樹根盤繞深扎于地，樹身粗壯蒼樸，樹枝下曲上直，撐起萬千桐葉直插云天。它們既是高潔美好品格的象征，又是“載桐引鳳”的精神寄托。同時還是美化環(huán)境，休閑、納涼、擋風避雨的天然綠幛。春日的嫩綠，夏日的青翠，秋日的金黃，冬日的蒼勁，同校園、同梧桐樹下的人們共生出許許多多耐人尋味的情境。其中交大幼兒園外梧桐樹下排隊接孩子形成的老人墻則格外引人入勝。

 

交大幼兒園與交大同時遷來，坐落在梧桐掩隱的交大一村（生活區(qū)）中心。每天早晨七到八點，一千多位家長（大多數(shù)是爺爺奶奶和姥爺姥姥），象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把孩子送入幼兒園，下午五點前又陸續(xù)在圍墻外的梧桐樹下依次排隊等候接孩子，長長的隊伍，男女參差，高低錯落，大都蒼顏斑鬢，衣著各異，精神矍鑠，形成了一排排五彩繽紛的老人墻。雖然各自經(jīng)歷不同，但目標卻高度一致。接送孩子的爺爺奶奶幾年一換，但老人墻卻一直與梧桐相伴而立，共同承繼著引鳳、護鳳、培養(yǎng)人才的使命。幾十年來，春夏秋冬，雪雨風霜，入學期間天天如此。

 

去得早的或看手機或三三兩兩聊天拉家常。聊得最多的自然是對孩子的教育培養(yǎng)，諸如孩子的學習，五花八門的校外興趣班，撫養(yǎng)孩子的艱辛，爺爺奶奶的酸甜苦辣與無奈，孩子父母上班的緊張與無瑕等等。既為孩子的進步而高興，也為自己的苦衷而生怨。其中的不少老人都在感嘆：“沒有孫子盼孫子，有了孫子，爺爺奶奶成孫子。”然而更多的則認為：爺爺奶奶根本不如孫子。現(xiàn)在的孫子都是小皇帝，家中心，掌上明珠，眾人寵愛，上下侍奉，位高身貴，生活特殊。做爺爺奶奶和父母的不僅要把人力、精力、財力、智力投給孩子，而且看管、接送孫子，買菜、做飯、做家務已經(jīng)成為爺爺奶奶的生活常態(tài)，甚至還很難落好，哪有當孫子那么幸福呀。還不如過去富豪人家的下人，也不如現(xiàn)在勞而有獲有契約保障的保姆。有位從外地來的爺爺說，帶孫前他是一家公司的老板，生活上的事自己基本不用管，而且頗受人尊奉。當爺爺后，從早到晚侍候?qū)O女、買菜做飯洗衣干家務，就連給孫女梳頭都得他去做。有位精神疲憊的本地奶奶說，我們兩個孫子，一個上幼兒園，一個上小學，和兒子分住兩個小區(qū)，既要接送兩個孫子，還要兩邊跑著干家務。自從退休帶孫子、做家務這幾年來，落下的腰腿疼痛和多種疾病一直沒時間治療，只能隱忍硬撐了。

 

老人們的這些閑聊，既表明了當今爺爺奶奶在家庭的辛苦與無奈，更反映出老人對培養(yǎng)后代的犧牲奉獻精神。幼兒園是這樣，小學、中學乃至其它地方又何尚不是如此。一屆又一屆的家長把一棵棵幼桐、小鳳凰送進去，經(jīng)過老師的精心培養(yǎng)，再接出來，給他們關(guān)愛、給他們能量，使他們健康成長、振翅高飛，使他們?nèi)缥嗤┑闹θ~歷經(jīng)數(shù)個春夏秋冬，由曲到直，由嫩到青到茂到勁而撐向廣闊藍天。

 

其實老人墻中的不少爺爺奶奶曾經(jīng)就是從交大幼兒園或小學、中學以至大學走出來的，有的本身還是學校退休的教職員工。當年的小鳳凰，在梧桐樹下成長，到廣闊天空飛翔，如今又回到梧桐樹下傾灑自己的愛心。雖然已經(jīng)變老，但老人墻的精神則如梧桐那樣，樹老根深，枝葉樸茂，神采飛揚。

 

2021年10月于西安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