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也不只是吃那么簡單
作者:羅里寧
一
不同的人對吃有不同的感受,對香和臭也有不同的理解。譬如某地一飯店就推出過一款招牌菜,這款招牌菜,名曰“臭桂魚”,是把新鮮的桂魚存放發酵,待其產生一股“臭味”之后,方才煎制上桌,有人嫌臭,不敢去吃,有人特別喜歡,就專門沖這道菜而去。再譬如某地山區某些村屯,有人特別愛喝一種“羊癟(音)”湯,這種“羊癟”湯,是用羊肚前那節腸子,綁住兩頭,用錐子密密麻麻地扎下許多小孔,然后連帶腸內東西一起煮,煮出來的湯色,藍藍綠綠,混混沌沌,那個氣味,有好之者言其香,惡之者則避之唯恐不及。
我們因此,就很難為香和臭劃出一個準確的界線,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高矮胖瘦,各取所需,不能簡單片面地看待一樣東西。營養不良的人,肯定想多吃肉,豐衣足食的人,則想辦法減肥降“三高”。味覺上的感受,也因個人的好惡而有所不同,比如榴蓮,比如魚腥草,有人特別愛吃,有人就躲得遠遠的。
同樣的東西,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也會做出不同的味道。就說臘肉吧,“兩廣”和“兩湖”做法就不一樣,“兩廣”重在太陽曬和風干,“兩湖”特別是湘鄂,則是放在陰處用煙火慢慢熏。用不同的方法做出來的臘肉,味道自然也會有所不同。煙熏出來的臘肉,有股煙熏味,是“兩湖”臘肉的特點,配之以辣椒,更是不少人的喜愛。我們上大學時,假期過后,其它地方的同學一般都是帶回些糖果或當地的土特產之類,“兩湖”的同學則多是帶回他們的煙熏臘肉和他們的辣椒,臘肉就掛在宿舍門后,好長一段時間宿舍里都是那個味兒,周末有“兩湖”同學在宿舍加菜煮臘肉,“兩廣”同學總是借故外出,以避開那股煙熏中混合辣椒的氣味。“兩廣”做法的那種臘肉,又被一些人認為不夠味兒。
關于香和臭,有兩個典型的例子,很值得一說,一個是煎臭魚,一個是炸臭蟲。煎臭魚是把已經開始發臭的魚拿來煎,有好此一口的人說:“慢火煎臭魚,越煎越香。”煎的時候會有股奇怪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有人吸著鼻孔,發出“真香”的贊嘆聲,有人吸了兩下鼻孔,就趕緊跑出去,要說這味道是香是臭,也還是因人而異。炸臭蟲則是把捉來的一種生長在龍眼樹上的方型的,人的母指般大小的臭蟲,用油來炸,這種臭蟲身上發出的臭氣,人聞著就難受,可捉來泡水后,經花生油一炸,就變得很香,很脆,很多人都愛吃,特別是愛喝酒的人,一口酒就著一只炸臭蟲,吃的很爽快。可更多的人,還是不敢去碰。
那么香和臭,就只能是相對而言。法式鵝肝是名菜,有朋友為趕時髦,在首府請客,結果大部分都說有腥味,吃不下去。我在長沙當兵時,到市里要經過一排臭豆腐作坊,很多人路過,都要捂住口鼻跑過去,可吃臭豆腐的時候,又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這可能就是香和臭的辨證關系吧。
二
民以食為天。民者,早上一睜眼,最先考慮的,當是三餐的事。吃既是天大的事,人是不是只要看到任何能吃的東西,就都可以塞進嘴里呢?從理論上講,只要餓的不行了,應該是這樣的,豐衣足食之后呢,有吃有喝的人,就不能吃得太隨意,即便是山珍海味,也不能亂吃,例如患有“三高”的人,就不能多吃肥肉、下水、海鮮等食物,更不能大吃大喝。我在醫院工作時,每次年節過后,都看到不少人因為吃喝不節制,跑到醫院去看醫生的。吃,反倒變成讓人不舒服的事了。吃這個事兒,除了食物上的講究,還有衛生上的講究,所謂病從口入,主要就是針對大吃大喝和吃喝不講究衛生的人說的。這就是矛盾,人就是在矛盾中生存。有矛盾才有進步,有矛盾當然也還是要吃,吃對于人來說,也還是天大的事。
但是吃,又不只是把食物塞進嘴里那么簡單的事,它還有許多社交的功用,譬如聯絡感情、談生意經等等,那么吃什么和怎么吃,有時候就不能太隨便,我們在吃上面不應忽略了這一點,在與人進餐時,最好不要特意表露出對某種食物的厭惡,以避免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我就經歷過一次這一類的尷尬事。有天陪同一位仁兄下鄉,到南部山區一個小村屯去,忙完工作后,在老鄉家吃午飯,主人興致勃勃地拿出他腌制多年的酸魚,還特意向我們介紹說,這酸魚他們平時舍不得吃,只有過節,或接待尊貴客人時,才會拿出來。因為這個酸魚,是用鮮魚腌制出來的,有股氣味,不習慣的人一時接受不了,不敢去碰,但也不便說什么,可我們那位仁兄,一聞到那個氣味,就忍不住捂住嘴巴,弄得主人臉色大變,很不愉快。
我個人在吃上面,有一些講究,有些東西還不愛吃,除了酸魚、羊癟湯和生肉之外,很多人都愛吃的狗肉,我也不很喜歡,但我對任何食物都不絕對忌諱,在跟人家吃飯時會小心應對,看到別人稱贊哪個菜好吃,即便是自己不愛吃,也要夾幾夾,不讓人看出自己不愛吃的樣子。我的態度是,大家一起吃個飯,只是一種應酬,不必搞得那么緊張。不論什么食物,別人能吃,我們跟著吃下去,總不至于會鬧出什么問題來,不管它合不合自己的口味。
吃是典型的“矛盾共同體”,人不吃不行,吃的太隨意,吃的不衛生也不行,我們一定要解決好這個矛盾才行。
三
不記得是在那兒讀到的一篇文章,標題也已經忘了,內容還記得大概,是關于吃的因果報應,依稀記得,吃得太腌尖(挑剔、不道德),遭到報應的,有爆炒鮮驢腸、紅燒鵝掌、慢火燉王八等幾個菜,個個做的,都很慘忍。
爆炒驢腸,是在一頭被捆綁的驢身上活取驢腸,直接用來爆炒,據說這樣吃驢腸,鮮、脆、美,酒足飯飽后,被開腔取腸的那頭驢,還在慘叫;紅燒鵝掌,是先把鵝養在一個大鐵籠里,墊上鐵板,下面用慢火把鐵板烤熱,迫使鵝在鐵板上經常跳動,長此以往,鵝養成后,鵝掌有人的手掌那么肥大,用于紅燒,異常鮮美;慢火燉王八,是把活王八放進盛滿涼水的鍋里,鍋蓋上開個可以讓王八伸出嘴的小孔,然后用慢火燉,使水溫緩緩升高,王八感覺熱,遂將嘴伸出鍋蓋那個小孔透氣,這時候人就以佐料灌它,王八邊吃佐料邊忍受那慢火熬燉,直到熬死燉熟,變成一道讓人享用的美味佳肴。愛這樣吃的人,后來都遭到了報應。最典型的,是愛吃紅燒鵝掌的武則天的兩個近臣,被起義軍依養鵝之法炮制,烤死在鐵籠里。愛吃爆炒驢腸和慢火燉王八的,不知是宋代還是什么代的人,遭到什么報應,不記得了,反正不會有什么好下場。聽說慢火燉王八,還有地方有人在做,以后會不會遭到報應,只有天知道。
人這張嘴,主要的功能,除了說話就是吃飯,吃有時候比說還要大一些。有人據此,無所顧忌地、放開大嘴地去吃,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除了飛機桌凳,什么都敢吃。
人的吃,也從原本只是為了生存到越吃越腌尖,越吃越挑三揀四。吃蔬菜,要吃野生的,吃動物,則專吃他們認為好吃的部位,更有人愛吃野味,不惜以身試法。
雖說吃是天大的事,并且吃也不僅僅只是為了生存,更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是吃什么,怎么吃,人類在長期進化的過程中,已經形成一定的習慣,所謂順其自然,對身體最好。挑肥揀瘦,專吃好吃的,甚至為了吃去虐待動物,去吃違禁的東西,不但對身體不利,還有可能違抗天意,遭到報應。
有人吃魚生,為圖新鮮,活取魚肉,切吃了,魚還在那兒動;有人炸鯉魚,只炸魚身,炸好了上桌,魚嘴還在一張一合。這樣吃法,慘不忍睹,對自己也沒多大的好處。
愛吃野味的人,也就是愛吃野生動物的人,其后果就不只是害了自己,還害了他人。因為野生動物身上,不僅有虱子,有些還帶著病菌病毒,人吃野味,也已經不止一次吃出疾病來,可還是有人要吃,是野味特別好吃嗎?其實不然。野生動物的肉,都會有很重的腥膻之味,不論你怎么烹煮,都難以去掉,口感也不是很好,人之愛吃,只能說是虛榮心作祟,酒店和野味市場也不遺余力地去迎合這種虛榮心,把野味的價格抬得老高,讓吃野味的人有炫耀自己的機會,真是可氣又可笑,可恨又可悲。
物質生活提高了,有人還要去吃些過去大家不愿或不敢吃的東西,如烏鴉、蝙蝠、蛇,以及一些腥膻味特別重的野貍之類的所謂野味,這些玩意兒就是在困難時期,人們都不愿意去吃,現在倒反過來,成了有錢有身份的人的專好,究其原因,至少是有些人,物質生活大大提高了以后,精神生活還遠遠沒有跟上去。物質精神兩條腿不平衡,是我們需要反思的。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