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電緣
作者:胡斌
我家住在茅田村,是一個山靈靈水靈靈的好地方。屋前有兩棵高大的柿子樹,每到九、十月間,柿子樹上的果實熟透了,便散出一陣陣泌人心菲的淡淡的清香。尤其是那橢圓橢圓露著笑臉、金黃金黃點著頭的柿子,更是叫人想入非非,恨不得一口吸入嘴中,化入腹中,溶入心中。屋后是一棵直上云天的白果樹,姥姥講,這百果樹是一百年一開花,一百年一結果,珍貴得很。不過,自我記事時,它開過一次花,結過一次果。它結果的時候,姥姥象白果花一樣笑了。白果樹傳到我們這一代,已隆重的傳到了第六代,在我們這一代開花,姥姥說我們家將有大喜事要發生了。
沒幾天,在外做木工活的舅舅回到家中,手舞足蹈的告訴姥姥,縣里要在我們家鄉修電站了,選扯就在離我們家二十多里地的楊家壩,要不了一兩年,我們就可以點上電燈了。
說起電燈,那時候,我們只是在電影里看過,在小人畫冊上讀過,還聽三叔講過。三叔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是我們小孩子心目中見多識廣的神。三叔說起電燈的時候眼睛發著明月一般的光輝,好象他就是電燈。三叔說電燈是一個象葫蘆一樣形狀的但比葫蘆小得多的玻璃做的小東西,里面裝有鎢絲,接上一根電線,就可以閃閃發亮了,我們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舅舅的話和三叔的講解在我們幼小的心靈烙上了深深的印痕,從這天起,我們就和姥姥日日盼,月月盼,盼望著電站快一點修成功,我們家能早一點燃上電燈。這樣,我們就用不著放假后忙著到深山里去挖油亮子了。(油亮子是松樹的根長成的,可以照明)。
80年的一天,一個大大的餡餅一不小心就砸到了我們家頭上,一大清晨,大隊隊長便來通知我們家準備飯菜,縣上的電工今天要到我們家安電燈了,姥姥聽著笑得露出只有幾顆牙齒的小嘴,好半天合不上,忙安排舅媽馬上到田間去找菜,舅舅去通知姑爺,姥姥則親自動手,殺了準備留著給她做七十大壽的兩只大公雞,等著電工師傅的到來……
電工師傅忙活了一整天,晚上,我們家的電燈終于亮了,電燈亮的那一瞬,姥姥盯著燈泡左看右看,她老人家真搞不懂為什么那么一顆小小的玻璃泡,她就亮了呢!是什么讓它發亮的呢?反正姥姥是咱想也想不明白。這一晚,姥姥一夜沒睡著覺。
第二天,姥姥還演出了驚險的一幕,天亮了,姥姥看著電燈還亮著,就用手去卸電燈泡,那知握到了燈頭上,被重重的擊了一下,姥姥一聲驚叫,差點倒地,舅舅手疾眼快,連忙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姥姥。姥姥生氣地說,睡覺了還開著燈做啥,舅媽忙笑著說,媽,您要關開關,開關在床頭墻頭都有。
這一夜的電燈徹亮著,其實是舅舅特意安排得,第一天點上電燈,舅舅要讓姥姥高興高興,要讓全家人快樂快樂,舅舅要讓電燈通夜長明。不過這一次驚嚇讓姥姥一年多時間不敢再觸摸電燈泡。
也就從這一天起,姥姥就迷上了電燈,對我說,娃兒,好好讀書,長大了,你一定要去考電工,去把我們山里的旮旮角落都燃上電燈。這神圣的夢就這樣一直藏在我心中。畢業后,我想著姥姥的話過關斬將如愿以償的考上了電工,在當上電工拿著第一次工資的時候,我給姥姥買了一臺收音機,這時的姥姥已是八十歲的高齡了。姥姥整天抱著小收音機,聽它唱歌,聽它跳舞,聽它報道新聞,但姥姥就沒弄明白這歌聲這聲音是怎么裝進去的。
后來,在姥姥九十歲高齡的時候,我又給姥姥買了一臺電視機。姥姥的眼睛雖然已經模糊,耳朵也聽不太清晰了,但姥姥依然整天拿著那個古老的收音機,看著電視,聽著電視,笑吟吟的對舅媽說,現在的技術真是發達,連大活人也可以裝到電視里去了……在后來,是我們家什么都有了,彩電、冰箱、空調、電腦、干石磨等等……煮飯也用上電磁爐、微波爐了,高速公路、高鐵還通到了家門口,在祖國六十歲生日那一天,火車披著國旗從我家屋前通過。在我們這個老、少、邊、窮、庫的貧困山區,村上好些現代女孩談戀愛還時尚化的迷上了電腦,在網上約會,網上聊天,網上視頻,網上情緣,網上一下子搞定。舅舅辦的家具廠在網上紅紅火火的談生意,網上大大方方的簽合同,網上轟轟烈烈的搞銷售,連六十多歲的舅媽也學會了網上聊天,成為電腦武林第一高手,被加封為舅舅的貼身秘書加大管家了,舅舅常常指著舅媽夸道,這就是我們家里的“家務院大總理”。現在,舅媽又在抖音、微信上搞銷售,我想,電已從骨子里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了,成為我們身體的一部分了,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了。如果姥姥還健在,她一定會說,現在的技術真是太發達了,連舅舅和舅媽都裝進手機里去了呢!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