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外一篇）

 

作者：胡斌

 

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是在鄉下度過的。

那時的條件相當清苦，家中的日子只有我母親的三十多元工資來養活一家五口。母親是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中學教師，而父親則是人人喊打又避而遠之的“右派”壞人，不時被揪出去交代、檢查、批斗。童年和少年就在惶惶不安中慢慢度過。讀很多書對我來說是一件可想而不可及并且是非常奢望的事情。沒有錢買書，在鄉下，也沒有條件可以找到多少書。但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直多么渴望能有一屋子的書讓我看個夠，啃個夠，也就是說我的安徒生童話是夢中擁有很多很多讀不完、看不盡的書。

記得小學放學后唯一的樂趣就是跑到十五里路以外一位老先生那里借書讀，據說這位老先生是從一個大都市下放來勞動改造的右派，我管他叫李伯伯。和他認識是因為批斗我父親時他也在場的緣故，并且他很敬重我父親。李伯伯很親近我，把所有的書都拿給我看。我三天從他那里拿一本，讀完后再換。用兩年多的時間幾乎讀完了我能讀懂的書。

這兩年的時間，我的內心非常充實，也非常富有，盡管父親不時受到批判，我們不時受到打罵；盡管我們家幾月難得吃上一餐肉，有時還要為生存而發愁。后來李伯伯回城了，書源沒有了，我不得冥思苦想，另謀辦法，自己掙錢買書。

十二歲那年，天氣特別寒冷。為了能得到2元錢，我和二弟胡寧冒著大雪上高山去背木炭。下山回來的路上，冰已有一寸多厚，因為路太滑，每挪一步都十分艱難。我二弟在前面小心翼翼，但還是掉下了懸崖，幸虧兩棵大樹當了救命恩人，檔住了二弟，我驚慌失措地拋下背上的木炭，一手捉住樹技，一手拿著“打杵”，叫二弟揪著“打杵”，我拼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才把二弟拉了上來。二弟上來后，我們兄弟倆已是汗如雨下，相擁著痛哭失聲，哭過后，又想盡各種辦法把掉下懸崖的木炭拉了上來，一步一步地向家中的方向挪去…….當我和二弟終于拿到兩元錢后，我給二弟一元錢說：“你想要什么就買什么吧！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啊!”剩下的一元錢，我用它來買了5本小人畫冊，與二弟三弟分享。那一段時光,是我和弟弟們最快樂的時光。

還有一次，我聽說神家架一位同學的父親保留著完整的古典四大名著，我千方百計地做通了同學的工作，并讓出了一個月才能吃得上一餐肉的待遇，在星期天里去他家借書。恰恰天公不做美，星期六就下起了傾盆暴雨，但是讀書的強烈欲望迫使我要到他家去，因為河水陡漲，在冒著被水沖走的危險過一條小河的時候，我唯一的一雙解放鞋被大水無情的吞噬了。當我們千辛萬苦到了同學家，同學的父親看著我打著赤腳，腳被石片劃得到處是血口，腳扳上有無數血泡，他深深地被打動了，把《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四本線裝古書毫不保留地全部借給了我。告誡我千萬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因為哪是“四舊”，是禁書，知道了是會被開除學校或受批判的…….

長大了，有了工作，生活也漸漸富裕了，經濟條件的改善對讀書來說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了。但烙在記憶深處永遠削之不去的還是讀《高山下的花環》的時候，我們十個人輪流地看著，我是最先開始看的，一天加一個通宵，讀得淚流滿面，被梁三喜等的英雄情懷深深的打動了，真得是忘記了吃飯、睡覺。我的一位同事還因為上夜班時讀這部書被罰了15元錢，當時的15元錢接近一個月的工資呵，并被站長沒收了這本雜志。他下班后在站長門口苦苦守了十一個多小時，才把雜志重新拿回來。（據說，站長躲在房中看了整整一天，出門時眼睛紅紅的）。后來，我讀了梁曉聲的《雪城》、《今夜有暴風雪》、張一弓的《流淚的紅蠟燭》、張海迪的《輪椅上的夢》、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王海鸰的《牽手》、畢淑敏的《血玲瓏》、張平的《抉擇》、陸天明的《省委書記》、王安憶的《遍地梟雄》、賈平凹的《浮躁》、王蒙的《青狐》等等。這些好書伴隨我從少年、青年而至中年，她象一位志潔多情的女孩，給了我無窮無盡的精神滋潤和享受，使我感受到生命的偉大，生活的多姿多彩，也使我明白了生命的真正涵意。

今天，我國改革開放三十年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種傳播媒體也新潮如云，如雨后春筍，到處是書山書海，信息如潮。電視、電影、計算機遍地開花。網絡、QQ、搏客各顯神通，想看的、想讀的沒有找不到的，只有讀不完的，看不完的。但我依然懷念童年和青年的讀書生涯，依然喜歡紙質閱讀。是讀書生活給我的文學之路打下了厚實的基礎，也使我在后來的工作中每每能得心應手。有一次，領導要我寫一個公司的工作報告，時間是一天，而我僅用二個多小時便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獲得了領導的贊不絕口，因此而加了薪，…….無數次，我在各級組織舉辦的各種演講大賽中，總是能出奇制勝，獲得好的成績，為單位爭得榮譽，我想，這都是讀書帶來的益處。爾今,在市場經濟的今天,別人沉浸在打牌、賺錢的享樂中，而我依然酷愛讀書,被人戲為呆子和“書蟲”。我以為我愿意是一條書蟲，在書海中鉆來鉆去，吸取書中無盡的營養和寶藏，也為了冶煉自己的性情，使自己在工作和學習中都來一個“雙贏。”

 

三娃戒酒

 

一

 

三娃是我的好朋友,近四十了,還是獨身一個，光棍一條。好多次，我都勸三娃，找個女人成家吧，可三娃說酒是我的女人我的家，快樂時我喝她，心煩時我喝她，喝了她，我打她罵她說知心話給她，她從不煩我，我找女人干啥。我說，酒不是女人，不會生娃娃不會安慰人。酒就是我的女人，我冷了喝口酒熱了喝口酒，酒是我最巴心巴肉的女人呵。沒辦法，兄弟我也只好作罷。

前年，三娃生了場大病，醫生要他住院他死活不肯。住院了喝不了酒啊，喝不了酒就要命啊！后來，三娃在家睡了幾天起不了床，我才死拉硬扯把三娃強行送到了醫院。

在醫院輸了一天液，三娃就受不了煎煮了。晚上偷偷給我說，搞點酒，我說你是肝炎，是肝炎這是醫院不能喝啊！三娃說不讓喝酒我要這條小命干啥，我生下來就是喝酒的我是為酒而生的呵！我喝了二十多年的酒我不好好的嗎！我說你治好病有了命才能又喝酒啊。最后，三娃拉著我的手就不松開了，就一口一口好吧兄弟。我經不住三娃的苦苦哀求，出門買了一斤酒裝在飲料瓶中,三娃感激地沖我一笑，還是哥們好，我把三娃從床上扶了起來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在床腳下。

張護士是醫院最漂亮的女人，三十歲了還沒結婚。據說張護士在大學時是校花，追她的男人駕著跑車都看不過來，后來被同班的一個大男生天天保護著而最終得到了她的芳心，再后來就是她那男朋友畢業后去了深圳，另外有了女人,再后來后來就是張護士因墮胎失密而一下子成了壞女人，所以好多男人只是飽飽眼福玩玩開心而已，真得告示天下要談婚論嫁時就夭夭走人了。

這天，三娃剛剛從床下把飲料瓶子拿出來放在嘴邊眠了一小口酒，恰好張護士查房看見了。12床，把瓶子給我，我給你放到柜子里。

我自己放，自己放。三娃準備起身下床，哪曉得張護士先彎下腰握住了瓶子。你這不是水吧，張護士狡猾地擰開了瓶蓋用鼻子嗅了嗅，眼睛掙得比核桃大，那驚奇的程度就象海水淹沒了世界大陸，你病了在治療，是不能喝酒的，你----好了，不多說,酒我拿走了，下不為例。三娃眼巴巴的看著張護士繳了他的命根子。

 

二

 

沒一會兒，我手機又響了，又是三娃。哥們，下班了來一下，有么事嗎？沒事，來一下就行了。

一進門，三娃就訴起了苦，說如何如何收繳了他的酒，要我不論如何如何再給他搞點酒，說得眼淚汪汪的，一個大男人，為酒掉眼淚還真讓我開了眼戒。我說還有個把月開奧運你知道不，你養好了身體我們好看奧運呵！別喝酒了，你喝酒喝得人生去了大半還沒得女人，如果再喝得連百年奧運都看不上了豈不太可惜了你這條命了，那不是白活了幾十歲嗎！不管好說呆說，三娃還是一個酒字。不是哥們不幫你，我已經破了一次規，不能再破規矩了。三娃見我不答應，就再不理我了。我為了打破沉默，就說道，三娃，想想你的初戀吧，是哪個害了你的。

其實三娃也曾有一個初戀的女人,只是約會那天,一個哥們過生日把三娃請了去,三娃經不住兄弟們的左右激勸,況且那時搞點酒不容易,過九道關口斬八個將領才搞得來的,三娃能不喝嗎。感情深，一口燜，感情淺，舔一舔；酒逢知已千杯少，酒醉英雄漢哪，哪知道這一千杯少英雄漢三娃連喝了三大杯，六大金剛把二十歲哥哥的十斤酒喝得一干二凈，喝醉了酒的三娃經兄弟們提醒點撥才想起八點鐘約會，就半歪半倒的去了江邊。在約會地點，兩人座下后談了不到五分鐘，女方就說忘了有一件急事先走了，把三娃丟在江邊整整座了一個通宵。后來三娃才知道，約會那天見面第一句話時三娃的酒氣就把女方曛暈了，第二句話時女方差不多就要嘔出來了，恰巧女方的父親是喝醉了酒掉在江水中犧牲的，她不能步媽媽之后塵找個酒鬼了。三娃的唯一一次初戀就這樣在平平凡凡中失敗了和夭折了，從此，三娃就再沒有談過別的女人。再從此，三娃與酒也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三

 

三娃跑了，這電話是張護士打的。跑了，我心中一驚，三娃會跑到哪里去呢，我打爆了我的兄弟三娃的兄弟的所有電話手機沒人。最后我想，會不會在三娃自己家中呢。

三娃的家與其說家倒不如說窩是最恰當不過了，兩室一廳的房子空蕩蕩的，有個床有幾把沙發和別人搬家送的一個大木柜子還有一個破電視機，電視機已壞了很久了。我進三娃的房間三娃正喝得香迷迷的睡大覺。我心中氣不過，一把扯起了三娃，你千不該萬不該你跑出醫院干什么。你知道張護士到處找你還要受處分你知道嗎？你知道你知道嗎，三娃酒還未醒只是朦朦朧朧的看著我，最后嘟了一句，我請你管了嗎，搞得我哭笑不得。好好好，我服了你服了你。

我給張護士打了電話，我說三娃找到了找到了三娃，給你找麻煩了，反正說了十九分的好話才得到了張護士的諒解。我把三娃再送到醫院時，張護士好象還笑了笑。

張護士下班后，為了彌補三娃的錯誤，我專門約媳婦請張護士吃飯，張護士說醫院有規定不能吃，我說這是我和媳婦請你算不上吃病人的，搞廉政建設也不是搞得連朋友都不認了，話說到一百二十分的時候張護士總算答應了。晚飯時，媳婦詳詳細細地介紹了三娃的情況，說三娃父母雙亡孤身一人，除了幾個鐵桿兄弟經常關照一下三娃再沒有別的親人了，托張護士多多擔待。張護士聽得眼眶都紅了，三娃出了喝酒也沒別的不好呵！從張護士口中吐這樣的話我和媳婦高興得云里霧里了，張護士也是個心腸軟的人哪。

十多天的日子慢慢地三娃說張護士對他好了許多，慢慢地三娃說起張護士的名字時眼睛也閃閃發光，比北京的金燦燦還閃。三娃說張護士最喜歡看的體育節目是排球和跳水，最喜歡的運動員是王一梅和郭晶晶，張護士說王一梅敢打敢拼，扣球棒頭重和下手狠，有大將之風，郭晶晶的三米跳板跳水簡直就是天使般的享受，是完美的藝術。反正我去看三娃時三娃是言必稱張護，談必稱張護，我想三娃可能對張護士有點意思了。

 

四

 

我出差回來被一條驚人的新聞把我驚呆了，三娃成了英雄。成為英雄的過程很簡單，張護士下夜班時碰上了搶劫，三娃那天恰恰暗中跟隨著張護士，三娃力戰兩個搶劫犯，顯出了英雄本色，身子還被刺了一刀，不過只傷著皮肉，并無大礙。后來，兩個搶劫犯被公安抓獲，并因此破出了一樁大案，三娃因此成了英雄。

見著三娃的時候，張護士正在往三娃嘴中塞“紐荷爾”柑桔，哪樣子三娃好象是幸福和甜到了極點，張護士的臉上也紅得象霞一般。我附在三娃耳旁輕輕地說，你老弟真是有福氣，我走沒幾天，你是既當英雄又得美人心啊！運氣來了，門板都檔不住呵！三娃捶了我一拳，扯談。酒還喝吧，三娃咪咪一笑，在戒呢，戒了好，戒了好。三娃也附著我的耳朵說，這不，還有十天就開奧運了，你看娟娟最喜歡看奧運看體育看女排看郭晶晶了，我后天就出院了，出院后，我要趕快買個數字電視，那個電視啊可以貯存節目，沒時間看的節目有時間可以補看，我要把房子收拾打理好了，娟娟到我家看奧運會哩。聽到這，我高興得流出了眼淚，本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到此時，不灑也不行啦！我為三娃能下決心戒掉酒高興，更為三娃能飛來這么好的幸福而高興，我想，奧運呵！你是我們的上帝呵！你是我們的福星啊！你帶來了張護士你趕走了酒魔，你是如此的多情如此的大愛啊！真得謝謝你，給三娃帶來了美麗的新生活。

 

胡斌，湖北省巴東縣供電公司。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