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童話
作者:逃之夭夭
“你知道一個女孩被拒絕后會怎么樣,她會蛻變成非現實的東西,蛻變成一個夢。”
“我夢見我們的日子被分成了兩種,熊的日子和兔子的日子。在熊的日子里,只有熊會說話,在兔子的日子里,只有兔子會說話。但是沒有人的日子,所以人不會說話,人只能聽動物說話。在一個熊的日子里,我聽見一頭瞎眼的母熊對我說,‘只有試著活下去一條路’。”——《原路追蹤》
孟子主張人性本善,荀子認為人性本惡,老子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照這么說,善與惡都是后來大人先生們搞出來的事情,不關“人之初”的孩子們的事,小朋友不用背這個鍋。但是說到童話這個東西,確確實實是大人們強加給孩子的,而且目標明確,是要引導小朋友向往美好、追求光明,揚善除惡的。
隨著小朋友們長大了,童話的世界就會一步步破滅,小朋友們發現童話里的故事在現實中往往是不存在的,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長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鳥人。種瓜的未必得瓜,種豆得豆的亦有之。走出童話的時候小朋友也會化繭成蝶,長大成人。
長大成人的小朋友們還需要童話嗎?其實還是需要的,一方面從小灌輸的東西根深蒂固,另一方面,現實的世界越復雜越險惡,童話里的世界就逾顯得美好,但是畢竟都是大人了,不可能再回到講給小朋友的童話故事里去,于是,就有了寫給成人的童話了,就像我手里這一篇《原路追蹤》。
《原路追蹤》是朱岳的短篇小說集《說部之亂》的第一篇,也是我讀完全書后印象最深的一篇,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為這是一個成人童話的世界吧。
《原路追蹤》的世界里,只有一種植物--仙人掌,只有兩種動物--灰熊和棕兔,灰熊吃棕兔,棕兔吃仙人掌。這個世界只有一條回旋向下的路,路的終點是哪里,誰也不知道,有人說終點是一個公用電話亭,也有人說終點是一個溜冰場,還有人說終點就是地獄。
走在路上的,只有一種人——刀客,刀客只能在路上,在路上追蹤其他刀客,然后展開搏殺,或生或死,只要活著,就要一直走下去。刀客只有兩樣裝備--一輛輕型卡車、一把狗腿形的尼泊爾彎刀。刀客的能力來自于他閱讀過的文學作品,讀的作品越好,戰斗力就越強;如果說有什么奢侈品,那就是刀客的卡車上有收音機,收音機里有一首歌,這首歌只有一句歌詞“這邪惡的城市……這邪惡的城市……這邪惡的城市……”
當然,如果刀客厭倦了在路上,他可以選擇退出機制,那就是當巫師,巫師散居在道路邊的帳篷里,他們接受刀客奉上的書籍,幫刀客查驗尸體上的傷口,分析其他刀客的武功套路(讀過的書),說穿了就是當個顧問。
故事的主人公一直在追蹤一個叫“摩德萬”的刀客,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他殺掉其他刀客,然后故意把尸體扔在路上,當主人公把他丟棄的三具尸體交到一位巫師的手上時,巫師對“摩德萬”的武功分析報告如下:
第一具尸體(只有一處致命傷):“你追蹤的目標,起碼讀過《尤利西斯》前十章的內容,他還熟悉荷馬史詩、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穆奇爾、托馬斯·曼、苔菲、彼得魯舍夫斯卡婭以及,挺奇怪,紫式部的作品。他是個強大的對手,非常強大。”
第二具尸體(身體布滿傷口,每一處都足以致命):“啊……這是《芬尼根的守靈》,那本傳說中的書,需要一千個小時才能讀完,需要巫師們忙活三百年才能徹底破解。看啊,他用刀把他對這部書的理解寫在了對手身上。除非你對《追憶似水年華》了如指掌,否則你無法與之匹敵。”
第三具尸體(沒有任何傷口):“很難說,也許只有一種解釋,這家伙死于絕望。對手在他面前演示了一套極高超的刀法,令他絕望而死。人在極度絕望的情況中會突然死去,就是這么回事。”“不知道……很抱歉,這是一本我前所未聞的書,我敢說,我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它。”
《原路追蹤》的作者喜歡哲學,而他的寫作思路毋庸說更像是物理或數學家的思路--把紛繁復雜的世界概括為幾條簡單的公理或定律,他試圖把世界概括為一種最節約的模式:一條路、一個終點、一種植物、兩種動物、三種人(刀客、巫師和女人)、一種技能(閱讀)、一種貨幣(書籍)以及一句歌詞,這怎么說都看著像是一篇童話吧,至少是成人的童話。
來源:Enjoy英卓讀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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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