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煙火是一種修行

 

作者：梁耀鮮

 

我的第二本散文集取名《詩意煙火》，所以，關于詩意煙火，我想在這里寫一些文字，不揣淺陋。

寫下這個題目，我首先想到的是季羨林散文集《一花一世界》中一篇感人至深的短文。那篇文章講述了一對老夫婦的故事。

老夫婦中男的是中國人，女的是德國人。他們在德國結婚后，移居中國有半個世紀了，一夜之間，男的突然死去。他天天侍候的小花園，失去了主人，變得凄涼、寂寞。那個老太太的一兒一女都在德國，她在中國舉目無親。到了此時，老頭兒已死，兒女在外，返回德國，正是其時。然而她偏偏不走，她說，“我的丈夫死了，但是他愛的牽牛花不能死！”所以，她雖然瘦得像一只螳螂，但還是穿著黑衣，羅鍋著腰，到花園采集牽牛花的花種，留到明年的春天播種。為了死去的丈夫，她要死守這一個小花園。文章的結尾寫道；“這一位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老太太，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這一點恐怕她比誰都明白。然而她并未絕望，并未消沉。她還是渾身洋溢著生命力，在心中對未來還充滿了希望。她還想到明年春天，還想到牽牛花。她眼前一定不時閃過春天小花園雜花競芳的景象。”“牽牛花如果有知，到了明年春天，雖然男主人已經不在了，但它一定會精神抖擻，花朵一定會開得更大、更大，顏色一定會更鮮、更艷。”

在這里，作者筆下的日常瑣碎，不僅僅是養花，是孤零，它更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愛和尊重，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他寫出了人間親情的忠誠和堅守，寫出了人間親情的溫暖和珍貴，寫出了人間親情的價值和意義。從表現方式來說，他通過不同的方法和活動來提升個人的精神境界和道德品質，寫了一個人的修養和行為的調整，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修行。所以，我認為，我們常說的文學中的詩意煙火，其實就是一種越過千山萬水的奮力，一種突破千難萬難的追求，是生活和文學契合升華的最佳境界。

人生就是一場孤獨的行走，也是一場在經歷中修行的過程，都是在人間煙火色中淬煉自我，也在四季輪回中詩意地棲息。文學如何表現這一生活的妙境？把平凡煙火寫出可愛有趣和詩意，在詩意下把煙火寫成不一樣的春夏秋冬，不一樣的人生百味，這是每一個作者都在孜孜以求的。

在這方面，季羨林先生無疑是頂級大師。他的散文隨筆純粹平淡，無盡的大世界與大智慧在書頁間流淌，浸潤人心，讓讀者的洞見和體悟自然而然，高貴至美。

表現詩意煙火，是寫作的一種態度和智慧。我眼高手低，但在自己的那些涂鴉和蹩作中，也看到了我像一個生長在農村的小朋友一樣，拿著一把小鐵鍬，有時給一棵小樹培土，希望它長高長大；有時到溝邊挖開一條小渠，希望能引來源源活水；有時會在坡上堆起一個小土包，憧憬著它能長草長樹，引來蜜蜂和小鳥。這些雖然稚嫩，但不乏真誠；雖然淺顯，但深埋的卻是堅韌的種子；雖然腳步還在歪歪斜斜，但心中追逐的方向總是迷人的前方。

我寫過一篇名叫《一路到秋天》的散文。那年深秋，全縣教育系統辦公室負責人第一期集中龍城柳州培訓。專家授課，現場感受，精心策劃，辦公室人做辦公室工，井井有條。培訓課堂，楊修之死，文章千古事、得失寸草心，在朝序爵、在野序齒，這些有關辦公室工作的故事和警句如約而至，老菜新炒，熟悉的味道，新增的收獲，如紅葉綻放，縷縷秋香。這些都激起了我創作的欲望和靈感。

文章開頭，我袒胸露脯，表明心跡：“作為辦公室的一員老兵，我的感受就像那晚夜幕朦朧中，我們在柳侯公園里見到的偉人手書柳公的詩一樣，汪洋恣肆，豪邁渾雄，美心美意，心中雖十分佩服和景仰，可從詩的內容到字的走形，就像天書，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但我們都還心如學童，紛紛打開手機電筒，用那一束束微光，去縱容和樹植那一絲絲沒有泯滅的向美之心。”

接下來，我大幅詳細描寫了自己從寫材料、審材料到定材料角色轉換的一些故事和細節，如寫第一份調研報告時被刪去不剩多少個字、在辦公室和會場連軸奔忙三十六個小時不曾合眼、做會務中的一些未解之難所帶來的誠惶誠恐等等。天下難事，必作于易。我從小事、容易的事做起，最后都過來了，艱難地走過來了。 

那天，柳州培訓班結業典禮，班主任邀請我做個小結。我從我的座位走到講臺，就是幾步路，但我還是覺得有些長，感覺就像一路到秋天。這樣說雖是跳躍式的浮光掠影，但線路清晰，具體真實，就像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還有那些坡坡坎坎，似乎涌現到眼前，一路到秋天的景致各不相同，但經過歲月的沉淀，已經變成無價的金黃豐收色，莊重而寬慰。它在提示我們，要在平凡的生活中努力找到美和意義，通過欣賞和品味生活的細節，使日常瑣事充滿詩意和美感。

作家雪小禪曾經說過：“將生活嚼得有滋有味，把光陰過得踏踏實實，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往往靠的不是詩意的想象，而是一顆浸透人間煙火的心，和熱愛生活的態度。”這句話在《一路到秋天》中不也找到一些影子嗎？

我的散文《君自逍遙自芬芳》寫的是我的班同學。他扎根家鄉，堅守基礎教育，演繹著跟別人一樣也不一樣的許多樸實故事。為了敬愛的父母，為了深愛的家庭，為了可愛的山區小孩子們，他選擇了堅守，選擇了家鄉的春夏秋冬，選擇了家鄉就是詩和遠方。他輾轉多個鄉村小學校，以卑微之身，行教師之大道，啁啾的晨鳥聲是陪伴他前往學校的進行曲，透亮的月牙兒寄予了他的款款深情和希望燈塔。自由的心境，陽光的性格，無私的付出，成了他這一類人的特質和標記。

那晚退休儀式，我到花店買一束花送給他。百合、乒乓菊、滿天星，外包粉紅歐雅紙，自然，清香。他笑意盈盈地拿著照相，一張又一張。大家都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他已經把自己活成了榜樣，活成了詩意煙火中那一道逍遙、芬芳、閃亮的光。

這樣的篇章、文段還有不少。

《那年春節我們在縣城》中寫道，父親的存折，二哥的柴火，三哥的腰包，還有親人們太多的無聲幫助，我是很少提起的，也沒有歸還過他們資助我的這些錢財。我只覺得，如果我是一條小溪，他們就是伴隨我前行的堤岸，是我的依靠，是我的準繩，是厚實和牽引我一步步前行的力量和方向。

《請客》熱熱鬧鬧，它的詩意在哪里呢？那晚，參加晚宴的幾乎都是同時代的人，我們雖然長在不同的地方，但都刻有時代的烙印，都會有相似的情感和相同的記憶。那些年，每個人為了尋找自己理想的岸，不知有多少躊躇多少踉蹌，在生活的重壓和激發之下，埋藏了我們多少次的吶喊與沖鋒。如今，我們那原本想象著用來補天的手，也一次次用來舉著承載歲月的酒杯，干了一杯又一杯。為過去，為明天。

《向春而行》又是一篇校園題材，生機勃勃，無限希望永遠是它的主題。看那一棵大樹，還要看到大樹后面的那一片森林。走在濱江學校的校園里，朱自清的“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總是縈繞在我的耳邊，清晰而靈動，具體而豐盈。

《流淌的楓情》是一篇游記，寫自己、寫別人,特別是寫那個七十多歲了還來爬山的老太太，寫出了我對楓情的另一番理解：是的，在這個嶄新而偉大的時代，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好好地生活著，生活在每一個凈美而豐盈的日子里。

我的第二本散文集的內容提要，我是這樣概括的：此書遴選、收集了近年來作者所見、所聞、所感、所思的文字記載，共16萬多字。生活的美在于它的真實，生活的意義在于它的瑣碎。對生活的熱愛和尊重，讓作者在寫身邊人記身邊事時，愿意花時間去欣賞其美好，品味其苦澀，體驗每一個細節，感受每一個瞬間，家鄉的陽光，遠方的云嵐，工作足跡，游俠履痕，一人一事，一地一景，作者信馬由韁，收放自如，用干凈、溫暖的語言，娓娓道來，流淌著深情和力量。

寫到這里，我又想起了本文的標題，想起了海子的《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這首詩儼然又是一首通過具體意象來體現溫暖、樂觀情懷的經典好詩。

詩意煙火是一種修行，是一種在平凡中追求不平凡，在瑣碎中找到意義的生活哲學。美好的生活一半是詩意，一半是煙火。但最關鍵的是，我們還得去追尋。

 

2024年6月21日

 

作者簡介：梁耀鮮，壯族，廣西田東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語文教師出身，供職多個行業。愛工作愛生活愛文學，詩情約畫意，我手寫我心，喜歡在散文詩歌創作中尋找快樂。心香一瓣常分享，網絡報刊有稚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