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為貪官“立傳”

——讀莫言話劇《鱷魚》有感

作者：安玉琦

 

題記：近期以來，網民對莫言先生有著不少的負面評述，主要對著他的《豐乳肥臀》等著作而言的。設若拋卻先入之見的話，不妨看看他最近出版或上演的話劇《鱷魚》。雖然主人公是個貪官，但也有著反面教員的“正能量”……

 

01

 

在看話劇《鱷魚》之前，最好先讀讀莫言先生寫的后記《心中的鱷魚》，這不僅是寫《鱷魚》的初衷，同時也反映了他“嫉惡如仇”的正義心聲。正如話劇中人物牛布（記者、詩人、作家）所言：“譬如我們這些搞文學的，人品不高尚，作品能高尚”嗎？

 

如是，莫言開宗明義地說，內心里一直“詛咒著貪官污吏，痛恨著貪腐行為。”然而，“遺憾的是我沒有孫悟空那樣一雙火眼金睛，能透過外表看到妖魔鬼怪的本來面貌。”不過，“我想了好久，終于大概地想明白了，他們變質與墮落，根源于他們心中失控的欲望。”真要從自身上找原因，大概是從“良心壞了”開始的。“我記得我父親教導我們說，‘懶、饞、貪、變’是好人變成壞人的‘四部曲’。”的確，“有的人根本就沒有良心；有的人剛開始‘良心上過不去’，但很快就過去了。”所以，“要根除或減少貪腐現象，單靠良心還真是不行的。”必須“從制度設計上防止腐敗，用法律來控制縱欲，比道德教育發揮的效果應該更為明確。”殊不知，“我們常常看到屏幕上出現痛哭流涕的貪官形象，但他們的懺悔詞大多雷同，他們對自己的剖析流于公式，往往只從所謂的‘放松學習’之類上找原因，而沒有從人性上找源頭，”所以“我決定寫一部以逃亡貪官為主人公的話劇。不為英雄樹碑立傳，卻為貪官寫話劇”……

 

該劇分為四幕九場，故事情節圍繞主人公單無憚在生日派對上收到的賀禮“鱷魚”展開，通過一條無限生長的、會說話的鱷魚，挖掘人性深處的“秘密”，深刻探討“欲望”這一主題，頗具魔幻現實主義色彩。而劇中角色均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不僅體現出作家在文學上的深入思考和創新，亦有著深刻的社會現實意義和教育警示作用。

 

啊，《鱷魚》！莫非歪打正著，另辟蹊徑，是為反腐倡廉鼓與呼吧？！

 

02

 

第一幕分二場表演的。時間是2005年5月5日，單無憚生日。地點是美國西海岸某市富人區一棟豪華別墅，地處半山，面向大海。單無憚坐在沙發的正位上，喝茶，看報——尤其關心濱海市的哪些新聞——因為濱海市是他發跡的地方，也是墮落的地方，所以也是最心念的地方……

 

當單無憚聽劉慕飛（曾任單無憚秘書）說，“青云大橋通車典禮”了，他不無感嘆道，“終于通車了。”似有慶賀之情。

 

劉慕飛不禁惋惜道，“如果您晚出來一年，主持典禮的是您！”

 

單無憚卻不無自嘲地說，“晚出來一年有可能我在主持通車典禮，更大的可能是我在寫交代材料。”

 

這座青云大橋，可謂單無憚的政績工程。但對建橋工程也是很豪橫的！曾經揚言“如果誰還敢偷工減料，我就刨了誰家的祖墳！”可不言中，有個號稱“灰耗子”的包工頭，因其不作為，被他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因此被老百姓譽為“鐵巴掌”，威望倍增，不可一世。

 

不錯，曾幾何時，單無憚也覺得“做一個好官，真是一種幸福。”不成想，2005年5月5日五十五大壽這天在美國異常喟嘆：“五五五，誰知我心中苦！”

 

中國習俗，賀歲祝壽，本乃人之常情。然則曾幾何時，此日卻成為幸福指數、人氣指數的指向標。像單無憚這級官員賀壽過生日，豈不車水馬龍，來賓盈門；或曰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見風使舵者好話說盡，物盡其美；拍須溜馬者恨不得喊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此時此地的單無憚卻哀嘆：“落時的鳳凰不如雞？”但是壽宴還是要辦的，恰如劉慕飛所說，“今天是2005年5月5日，您的五十五歲大壽。……打撲克時，除了大小王，五是最大的。”

 

進而，劉慕飛喜于言表，“太好了！2005年5月5日15點5分5秒五個人慶祝市長五十五歲大壽。九個五，九五至尊！”

 

老黑（在美華人，專做觀賞魚生意）更是別出心裁，“尊敬的單老爺——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里——我還是介紹一下魚缸吧——據我所知，在家用魚缸中，這是全球最大、最豪華、最富麗堂皇的……這不是蜥蜴，這是鱷魚，這是世界上最為珍稀的奧里諾科鱷魚，全世界的野生存量不過兩百條。……非凡之物，送與非凡之人。”

 

單無憚（觀察鱷魚）隨之喜形于色，“好啊，奧里諾科鱷，富貴龍，我喜歡你這能屈能伸的種性。”不是嗎？“太美妙了，這就是我后半生的研究課題了。”

 

善良的人們，能相信鱷魚的眼淚嗎？

 

03

 

第二幕有三場。單無憚面對“居鱷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情感支持動物”鱷魚，生發惻隱之心，不禁反省自問，“我是一個逃亡的貪官，應該恨那片土地，恨那片土地上的一切才對，是嗎？”

 

面對牛布、燈罩（女，行為藝術表演者）一幫宵小之徒，痛斥道：“呸！你們是被人民的肛門排泄出來的東西。——當然，我也是。”

 

這時的單無憚有點“華山論劍”的味道，“人民是個集合概念，是善良、正直、勇敢、勤勞的勞動群眾的集合概念。”不過，“人民就像一片大森林，森林里有各種各樣的樹。”也就是說“從名分上說你們還是中國森林里的兩棵樹，但中國森林里實際上已經沒有了你們這兩顆樹，當然美國森林里也沒有你們這兩棵樹。”換言之，我們“是人，這沒有問題，但既不是中國人，也不是美國人。”

 

這不禁讓人想起張維為教授那句廣為流傳的金句：“一出國，就更愛國。”

 

恐怕外逃貪官也概莫能外吧？！不信，就聽聽單無憚的自白：“我是貪官，但我，沒賣國，甚至，我還愛國，我他媽的從來沒像現在這么愛國！”

 

04

 

第三幕只有一場，但單無憚卻如坐針氈。瘦馬（單無憚情婦）最知實情，她是這樣敘說的，當他“收到了那封從門縫里塞進來的勸他回國自首”的信之后，“他就整天自言自語。”甚至“他還會半夜里與鱷魚對話……他還會拿著那支槍對著自己的頭比畫……”

 

不料，正在走投無路之時，來了個黃大師（熟知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的堪輿師），使他驚魂甫定。

 

黃大師察言觀色、神三道四地說，“小池狹小困巨龍，四處碰壁郁悶生，麻痹神經解苦痛，迷迷糊糊化鯤鵬。”一時間，教單無憚進入“玄而又玄，眾妙之門。”黃大師見火候正熾，便直抒己見，“市長，您這宅子，是藏龍臥虎之地。如果您把這條富貴龍（鱷魚）移到這個大柜子里，再讓夫人與公子搬回來居住，就能營造一個陰陽和諧、龍鳳呈祥的氣場，在這樣的氣場里，一切陰冷都將被溫暖驅散，一切的邪魔都會被罡風克服。您擔憂的都會消解，您企盼的都會成真……”

 

恍若，黃大師一席話，單無憚勝讀十年書：“聽到了吧？不是我的問題，是風水決定的。”

 

嗚呼！貪官“三觀”不正，必定無疑。但對風水先生俯首帖耳，深信不疑，致使王林、張悟本、胡萬林之流大行其道……

 

05

 

第四幕有三場，單無憚逃美十年，對自己的罪過有著教人警醒的認識，比之審判席上的那些貪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悔罪詞要真實的多，也深刻的多，這就是《一個在逃貪官對腐敗問題的幾點看法——從鱷魚談起》的反面教材，里面有這樣的獨白：

 

——我來美國最大的收獲就是養了一條鱷魚，研究了它的習性，聽懂了它的語言，了解了它的思想。

 

——鱷魚，原來我是你的肉體，你是我的靈魂；現在，你成為我的枷鎖，我成為你的奴隸。……看行為藝術家單無憚的表演，……我是不是該起個藝名？……我叫“鱷夢”吧！

 

——一條鱷魚，竟然學會了說人話。你既然能說人話，那一定能聽懂人說話。這十年的時間里，你一直在偷聽——可怕，不是一般的可怕，是十分可怕。我說了那么多骯臟的話、無恥的話、卑鄙的話、虛偽的話、空話假話屁話，當然偶爾也會說幾句真話，都被你聽到了……

 

——鱷魚君，我養了你十年，眼見著你從一條三十厘米長的小爬蟲長成了一條四米長的龐然大物。原來我可以輕松地捏死你，現在你可以輕松地吃掉我，你就是我的欲望，我的欲望就是你……

 

——人的欲望有的時候就像一條鱷魚，你如果對它不進行控制的話，它會快速地膨脹，而且是沒有限制的。

 

的確如此，單無憚“豢養鱷魚最終葬于鱷魚之腹”。切記：人間正道是滄桑；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貪污腐敗，必定落個身敗名裂的可恥下場！

 

2024.08.28-09.05讀記

2024.09.08修改/潤色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