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
作者:清清
凌晨兩點,我又來西湖了。
想起第一次去西湖是跟家里人,選在一個天氣很好的節假日,于是只顧著人擠人,沒吹到西湖的風,也沒看到西湖的景,倒是揩回來一手陌生人的頭油。
后來有關于西湖的回憶就是上大學之后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喜歡在半夜,或者凌晨去看西湖。一是我不愛熱鬧,白天或是時間較早的晚上,總是有各色各樣的人在的。有彈唱的男生聚集了一大堆的聽眾鼓掌歡呼的,有親密的情侶在湖邊說悄悄話的,有好朋友在一起各種擺姿勢拍照片的,還有因為某種原因,坐在長椅上失聲痛哭的......我想此時的西湖肯定忙極了,它太過于寬厚,對待大家都一視同仁,所以無論是歌聲、情話、哭聲還是朋友之間的戲謔,它都會靜靜地聽著,然后照單全收。我不想變成那些只顧著把話拋給西湖,又無所謂這些話會落在湖里哪個角落或是哪條魚肚子里的蕓蕓眾生,我說的話,是需要回應的。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本就隨性。我極少考慮臨時出門會產生的后果,譬如此時出門會不會太晚了,這個點路上會不會堵車,亦或是會不會耽誤什么要緊的事兒,這些都不在我的顧慮之內。在我的觀念里,除了像上課考試這種強制要做的事,其余的只有“想做”和“不想做”兩類。大部分時候去西湖,都是結束了一天的“強制事”之后,突然來了興致的“想做事”,所以很多時候,室友會在洗完漱,睡眼朦朧地準備上床時,看到我一臉笑意地在穿衣打扮。
所以我總在凌晨時來到西湖身邊,這時候西湖從燥熱中走出,漸漸冷靜下來,只肯傾聽我一個人的心事了。或許只有這個時候,西湖才是屬于我的,無論是大開大合的情緒,還是不明所以的落淚,它都接得住。
突然想到了蘇軾。“我本無家更安往,故鄉無此好湖山。”比起“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和“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這樣膾炙人口的吟詠,我更能在這句并不被大眾所熟知的詩句里品出他對西湖的盛贊。貶謫的路途艱苦漫長,經受了俗世浮塵喧囂不安的心早已飄無定所,家鄉,一個柔軟而又遙遠的,最不愿提起的愁緒,卻在此刻,在這偌大的西湖之前,變成了輕松自在的調侃。羈旅他鄉,無家可歸的日子已是我的宿命,可我卻更覺得心安,因為苦旅路上的風景,讓我意識到在這世間山河的廣闊遼遠之中,那小小人兒的愁思就如蜉蝣一般,有什么可在意呢。
或許此時我所站的地方,正是幾百年前他的駐足之地,我們跨越時空的距離,在空間的維度重合交匯,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真的看到他站在身邊,面對著粼粼的湖水黯然愁傷,聽到他說:“人生處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那么這西湖的湯湯流水,也存有他的淚嗎。
這樣想著,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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