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明峻德 格物致知
作者:柳國隆
莊浪一中的中心花園高樓環矗,翠竹掩映,樹木蔥蘢,團花簇錦,蟲鳥聯唱的清幽環境中,安放著一尊孔子半身大理石雕像,是由七八級學子于莊浪一中六十周年校慶時捐贈的,雕像整體高三米,象征三千弟子;半身像體高72厘米,象征弟子中七十二賢;面南背北,示孔子有帝王之尊;塑像底座墨色大理石石板刻有魏體“克明峻德,格物致知”八個大字。底座下一圓一方,既暗示天圓地方又象征孔子圓融方正的人格。圓面漆成橘黃色,象征孔子曾講學的杏壇。
實際上,孔子像已不單是一座雕像,而是一個象征,一個有關我國傳統文化的象征;底座上這八個字也不僅是八個字,而是我國傳統文化思想的縮影,它在立體地詮釋莊浪一中“以人為本,內涵發展,追求卓越,銳意進取”,“辦人民滿意的教育”的辦學理念和“明德、啟智、健體、卓越”校訓的同時,亦精當地詮釋了我國傳統文化思想的精髓。有教育家認為中國古代教育說穿了,應是“誠”與“明”的教育,而儒家經典《大學》卷首的這兩句話八個字中的“克明峻德”即“誠”,“格物致知”即“明”。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創始人,我國古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中國文化思想的集大成者,他所身體力行甚至不惜“棲棲”周游列國,宣講的無不是一個“誠(德)”字,也無不是一個“明(智)”字,披閱孔子所修的《詩》《書》;所訂的《禮》《樂》;所序的《周易》,所作的《春秋》,你會隱隱感到,不論這位“大成至圣先師”,這位世界頂極文化名人做什么,說什么,都無不以弘揚道德為己任,也無不以開啟智慧,喚醒學子乃至整個社會人的理智為宗旨。
“克明峻德”旨在“明道德之廣崇”,亦即道德之發揚光大對個人、國家、世界、乃至整個宇宙萬物的舉足輕重的意義。因為只有有了道德,人才能成為主宰自己命運,既有利于一己,又有益于他人的真正大寫之人;國家才會成為日月清明,風雨以時,災害不起,歲豐民安,兵戈無用,崇德興仁,務修禮讓的國家;也只有道德,世界才能成為祥和安寧的世界,大自然也才能成為適合人類生存的自然。唯其如此,呼喚道德良知便成為孔子畢生的使命。韓愈在《原道》里說:“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而無待于外之謂德。”孔子所倡導的“忠孝仁悌”也罷,“仁義禮智信”、“文行忠信”也好,都是孔子一生風度、性格、修養的寫照,也是他身教言傳的典范。儒家的教育一言以蔽之,便是這個“德”字。故《禮記·經解》說:“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孔子德教的具體內容有孝敬父母(孝),對朋友、他人心懷寬容,擴而至于愛國家乃至博愛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鳥一蟲(忠);講信用,不自欺更不欺騙他人(信)等,孔子認為道德的最高境界,是建立在健康心理素質上的從容與淡靜。黃仁宇說:“這位大成至圣先師凡事從容,能夠以‘君子坦蕩蕩’的風格,避免‘小人常戚戚’的心態去保持他的悠閑”。
遺憾的是,一般人總把目光死盯在孔子為宣傳他的德政主張“匆匆如漏網之魚,忙忙若喪家之犬”的一面,甚至把它和急功近利聯系在一起,卻無視他對安貧樂道的顏淵,對“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論語》的曾皙的贊許,以及對野心勃勃聲言要做大國宰相子路的批評。忘記了孔子“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的教誨。即使在周游列國,幾遭險釁時,孔子也從未改變他“凡事從容”的主張。而正是“凡事從容”才成就了他“不惑”、“耳順”、“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大智大勇的偉大人格。毫無疑問,孔子的“凡事從容”是建立在“不汲汲于功利,不戚戚于貧賤”,不斷抵御各種私欲對心靈侵蝕基礎上的。作為“四書”之一的《大學之道》開宗明義寫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還是在《大學》里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可見在孔子看來,無論是治學、窮究物理,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必須先從修心養德開始,只有不遺余力地修心養德(明德),使之達到親和萬物(親民)、“至善”境界,你的心思才不會煩亂。你的智慧才得以開啟。大教育家蔡元培在《上編·讀書與救國》里說教育之目的,是使人平時有一種歷練:“如心所欲作而禁其不做,或心所不欲而強其必行;皆依于信條之力。此種信條,無論文明、野蠻民族均有之。然信條之起,乃由數千萬年所養成”。長期以往,則像水一樣悠然安詳活活潑潑,利萬物而不爭——仁者樂水;又像山一樣沉穩崇高,偉大的仁者,智者——智者樂山。孔子勉勵弟子做學問要有“學而不厭”的態度,所謂“學而不厭”,南懷瑾認為不應解釋為學習時不自滿,而應解釋為應有一顆寧靜的心態,凡事我曾盡力,成敗不必在我,保持一顆平常心,餓了吃飯,困了睡覺,學習的時候學習,做事的時候做事,任用自然,不矯飾做作,心無旁騖,意不他馳,更不可急功近利,而應默默領會,精思慎取,務求真諦。
孔子勉勵從教者要有“誨人不倦”的品行。孟子認為育人者最大的樂趣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陶行知認為教師應有“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于此取泥洹(涅槃)”的佛教高僧舍身飼虎,入海救人,愛人愛世的獻身精神,這也許是對“誨人不倦”的最好詮釋。這種淡泊寧靜,舍身忘我的精神,正是“格物”的目的之所在,“格物”一詞,長期被人誤解為“窮究物理”;“致知”也被解釋為“獲得知識”。但宋代理學大師朱熹和許多古代、現代、當代著名學者卻有另一種詮釋:“格物”即消除物欲,情欲等各種私欲對人性的侵蝕。“致知”的“知”是通假字“智”字,即“智慧”,二者的關系即是通過消除私欲,培養祥和寧靜的心理素質,以最大限度地開啟智慧。這不但和前文所引《大學》中“大學之道……”一段話意思完全一致,而且與老子“有為而無以為,無為而無不為”,“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乃至與佛教“諸惡勿做,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戒、定、慧”的傳統哲學思想如出一轍。這種建立在“明德”、“積善”、凈心凈意等賢良方正的人格基礎之上,被稱之為“誠”(德)與明(智)的教育,道出了“智”之由來——只有不斷清除心靈污垢,自覺抵御人欲、物欲的誘惑——“格物”,才能最終獲得如“明鏡照物,妍媸畢露”的智慧。否則,如一面鏡子(比喻智慧)上落滿了塵土(比喻各種私心雜念),再明亮的鏡子也會失去其照物的作用。
成語利令智昏,說的正是這個道理。足見孔子德育教育實則為啟心益智的教育,他是我們做人,做事的前提,所謂“弟子入則孝,出則弟(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篇》;孔子偉大教育思想儉以修身,靜以養德,格物以致知(智)的論述,其正確性早已被現代教育學,心理學科研成果所證實,世界著名教育家,心理學家C·H魯賓斯坦,沙洛維、戈爾等的研究成果表明一個人事業成功,只有20%依賴于先天遺傳的智力因素,80%則取決于人的非智力因素,非智力因素中最重要的是所謂情商(EQ),即建立在無私無畏,果敢頑強,銳意進取,百折不撓,慈善博愛,豁達大度,質樸誠懇,明察秋毫,處事有度,樂于助人,勇于改過,知足知止,淡泊寧靜等道德素養基礎上的情感智力或情感智慧,此文之所以不厭其煩地詮釋“克明峻德”“格物致知”,正是為了闡明孔子教育思想的內核,引導學子了解孔子的良苦用心。
孔子是我國古代最偉大的教育家,其教育思想是對當前素質教育最好的詮釋。
孔子提出“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論語·述而》的啟發式教育思想。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一個學子不發憤求知,我是不會開導他的;如果一個人不是盡最大的努力鉆研后仍百思不得其解,我是不會引導他深入一層的。這句話用當代流行的教育術語說即以學生為主體,以教師為主導。避免課堂教學中填鴨式、滿堂灌現象,使學生對所學內容真正達到舉一反三,融會貫通。孔子啟發子路、曾皙、公西華等各言其志,以及教子貢全面發展即是證據。
孔子并不否定人智商的差異,尤其強調環境污染對人本質智慧的障蔽,提出“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論語·雍也篇》,“力不同科”《八佾》的“因材施教”(朱熹語)的原則,主張根據學生的智商、興趣、知識層次,實施不同教育。孔子在教育弟子時從來不是居高臨下地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他們,而是認真聽取他們的“言”(觀點),觀察他們的“行”(一舉一動),然后根據各人的實際,再決定答疑時的難易、深淺、詳略、繁簡,因人而異,如對“仁”的講解,于樊遲則言“愛人”,對顏回則言“克己復禮”。他對學生可謂了如指掌,“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論語·先進篇》。正因為了如指掌,能根據各人的實際采用應機教育,使學生聽他的課有如坐春風的感覺。這一點,真使我們今天大喊平等對話,分類推進,我是學生友,實則連自己學生姓名都不知道, “一視同仁”“千法一教”的“良師益友”們汗顏。
寓教于樂,潛移默化。孔子尤其重視尊重學生的選擇,以巧妙地把學生領入一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學習境界,使學生能自覺地“親其師而信其道”,在他的課堂上,學生可以暢所欲言(言志),甚至可以“旁若無人”地“鼓瑟”,其氣氛之輕松愉悅,學習興趣之濃厚,與今天的應試教育“凡事緊張”形成了鮮明對比,使我們真有一種可望而不可求的感覺。愛因斯坦認為,對一切來說,只有熱愛才是最好的老師,在當今教育中,如何真正建立起平等和諧的師生關系,創造融洽的教學環境,使教師樂教,學生樂學,是一個值得每個人認真思考的問題。
此外,孔子有關“多聞闕疑,慎言其余”《論語·為政篇》以求“寡尤”“寡悔”的教育;“敏而好學,不恥下問”《論語·公冶長篇》的謙恭教育;“欲速則不達”《論語·子罕》的做事從容不迫的教育;“溫故而知新”《論語·為政篇》的反復學習教育;“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為政篇》不恥下問教育;“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教育,無不閃爍著與人為善、成人之美、育人成才的智慧之光,是我們搞好今日素質教育的指南。
1988年世界諾貝爾獎獲得者云集巴黎,通過一項宣言:“如果人類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就必須向2500年前回首,去汲取孔子的智慧。”由此可見孔子思想對未來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重要意義。黨和國家領導人提出“以德治國”、“八榮八恥”,深得孔子思想要義。司馬遷說:“《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史記·孔子世家》,南懷瑾在其《論語別裁》書序中說:“孔子學說與論語本身的價值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區,對他的原文本意,只要不故加曲解,始終有不可毀的不朽價值,后起之秀,如篤學之,慎思之,明辨之,融會有得而見之于行事之間,必可得到自證”。
站在孔子像前,瞻視這位偉人睿智的“目光”,從容的神態,看云卷云舒,聽鳥語啁啾,吟一首宋儒“昨夜江邊春水生,蒙沖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宋·朱熹《觀書有感》)的詩句,想想我們現在應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也算不辜負捐像者、立像者的一片拳拳愛校之心。
作者簡介:
柳國隆,甘肅省平涼市莊浪縣一中語文高(特)級教師,已退休。曾在全國“華夏杯”“圣陶杯”寫作大賽中分別獲得一等獎,三等獎;作品曾入選《全國中小學生讀寫叢書》《中國教育二十年》(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大公網、作家網、鳳凰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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