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生活（外一篇）

 

作者：胡一

 

詩，往往以潦潦幾字襯出壯麗山水畫卷，將心與生活注入行行文筆之中。于是，“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方流涵玉潤，圓折動珠光”，“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

 

“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這是如山般的豁達。李白與謝公，曾幻想何時可以橫渡時空，與詩人們一同登高傍水，于山巔暢談詩畫。八千米長路漫漫，登高賞花樂詩心，路途中多見景物，身心似浸入其中，風穿于枝葉間，如聽萬壑松，再仰望青天，一片碧藍無色染。李白如夢醒般回神，滿心恍然，憶起日日生活，人碌于生計之中，時急力虧，以亂心神，然跳出束縛，回歸自然，則可超脫塵世，如山豁達。

 

“方流涵玉潤，圓折動珠光”，這是如水般的靈動宏大。水似脆弱，然神兵利器不得傷其分毫；水似輕柔，然水滴石穿；水似無狀，然得天地之精以致于為天地之形。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即是如此。溪水清澈，養育萬物，自山巔直入江河，生活之中往來之人多取其水。溪流匯入江河，長江滾滾，黃河濤濤，鑄成中華民族偉大的靈魂。“亂世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這是長江的氣勢與英雄豪杰的柔情；“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這是黃河的氣魄宏大，與融入人心的精神力量。中華民族五千年深厚的文化底蘊，就這樣長在人心里，在生活中，在長江，在黃河，在無數清澈的溪流。

 

“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這是如海般的深遠。極天云一線異色，海濤沖擊碣石，碣石堅強推開海濤，“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即為此。海濤色白，形似利刃，如兵征戰；碣石色黑，形似堅盾，如高墻堅壘，二者進退，乃自然之道也。風吹雨動，斗轉星移，美麗之景離不開自然的鬼斧神工。俯視葉林，體感海邊秋風，馬戴吟“云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去；秋風蕭瑟，長路漫漫，尊道而生，于是乎“無以規矩不成方圓”；荀子勤慰一世，不因物喜，不以己悲，視天下蒼生為己任，不求富貴，不為術傾，王維詩云“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赤天一片，朵云連連，夢似虛空，可獲清心，笑談天地間。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

 

詩者，天地之心，生活之化也。其始于周，進于漢，盛于唐，融于宋，“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華夏人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吟詠生活，寄寓于山水湖海，于是有山般豁達，有水般靈動宏大，有海般深遠。“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詩者已逝，然其志不滅，薪火傳之。詩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吏為脈史為骨，以詩作而現，萬古士人同所感，乃中華綿延之根本也。

 

漫長人生路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杜甫一生就在這樣一艘“萬里船”里，數著“千秋雪”，成史詩而為圣。

 

萬里船里望岳思，揮筆而就三重奏。一重奏，少年望岳。岱宗是如何，少年言“青未了”。青翠蔥蘢，巍峨壯麗，綿延不絕。境界皆造化，巧奪似天工，日月普鑒，陰陽相和，辰曉暮歌，少年心中燃起希望與憧憬。襟懷磊落似岳山之壯闊，英氣蓬勃似山中之飛禽，歸去來兮皆有所，萬山遠山皆在眼中心中。二重奏，高尋問真。崚崚嶒嶒，諸峰林立，似難有歸路。然“箭栝通天有一門”，山重水復間定能柳暗花明。三重奏，三嘆問主。“渴日絕壁出，漾舟清光旁”，天地自有靈氣，杜甫深知，努力即是最好的安排。

 

萬里船里夔州歌，多少絕句成絕唱。“中巴之東巴東山”，白帝高，瞿塘險，江水開流；“蜀江楚峽混殊名”，英雄據，霸主吞，物情各異；“比訝漁陽結怨恨”，問前朝，見今朝，聽舊簫韶；“閭閻繚繞接山巔”，丹青合，錦繡懸，復道重樓；“江北江南春冬花”，背飛鶴，遠鳧雛，瓊蕊萬家；“東屯稻畦一百頃”，通青苗，晴有鷗，雨如神助。物饒地廣，人杰地靈，自有英雄向出身，何況杜甫。

 

萬里船里聞春雨，盡管為農去國賒。好雨當然知時節，春來一夜隨風發，多少江船入深厚，錦官城里見花濃；黃鸝白鷺唱青翠，西嶺東吳皆春早，識得苔徑臨江竹，遠鷗輕燕皆為家。駐扎錦里煙塵外，江村共有八九家，再看那圓荷細麥，更想“為農去國賒”。杜甫“致君堯舜上，但使民風淳”的理想一直都有，但也有“為農”的思想，兩相交織，成為其獨特的魅力風格。

 

萬里船里尋蜀相，感動開濟老臣心。三顧茅廬為社稷，鞠躬盡瘁天下安，縱然出師未捷身先死，但留一片丹心在玉壺，杜甫感懷諸葛亮，同時也是慰藉自己。看山河扶繡戶，看日月近雕梁；有壯哉昆侖方壺圖，有山木盡亞洪濤風。山河壯美，心隨風動，入世濟世，死而后已。

 

萬里船里多悲苦，英雄自古多磨折。茅屋曾為秋風所破，床頭屋漏無干處；曾體弱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濁淚縱橫；曾危檣獨自乘夜舟，奈何老病一身休；曾遙憐長安之苦，也常獨自云鬟濕；曾嘆終身兩酸嘶，不得有家顧病母；曾磨刀聽嗚咽之水，水赤赤刀傷了手；曾九死一生向敵去，豈知哀哉兩決絕；曾南北逃逃皆難苦，國莽丘墟共悲嘆。杜甫經過了人世間種種苦難，從個人身痛、居無定所、家破人亡到國家戰亂四起、民不聊生、橫尸遍野，一樁樁一件件皆如巨石壓在心里，沒有出口，沒有出路，沒有慰藉，但是他依然倔強地相信“明年春草長”。“世路雖多梗，吾生亦有涯。此身醒復醉，乘興即為家。”否極一定泰來，天黑了一定會亮，高山流水，終將萬古長空。

 

漫長人生路，萬里行舟，千秋有雪。萬里皆乘興，倏忽又春華，浩蕩定春秋，再談當年勇。這一生，竭盡全力的努力，鞠躬盡瘁的成全，也定將入史為圣，成為中華永遠的脊梁。

 

作者簡介：胡一，青年作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