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零食
作者:郭松
每次路過一些小學中學的門口,看見一些孩子鉆進附近的一些小商店,買各種各樣的零食,吃得有滋有味時,我就會想起小時候的零食。
一分錢一顆水果糖,是六七十年代的事。一分錢對于現在的孩子,根本算不上錢,可對于那時候的孩子,卻十分稀罕。那時候日子都拮據,大都省吃儉用。
那時候,孩子的主要零食是糖果。柜臺上擺著幾個大玻璃罐子,里面分別放著水果糖、奶油糖等。孩子一般都選便宜點的水果糖,而奶油糖兩分錢一顆,貴了整整一倍,這點賬算得清的。
愛吃糖果除了解饞,還可以收集糖紙,用清水洗凈,晾干后夾在書本里,煞是好看。高級點的玻璃糖紙,收拾平整,放在手心,遇熱氣,幾邊一卷一卷地往上翹,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充滿好奇。
那時候,葵花和花生也是喜歡吃的。每當夜幕降臨,就會聽見街上“向兒葵嘛,酥嘞,脆嘞”的吆喝聲,一聽見包帕子穿長衫的“老王”那聲音,就趕緊去向父母要五分錢,跑去“老王”那里從提籃里撮上一杯熱乎乎的葵花。至于吃花生,平時都舍不得買,只有到過年的時候,大人才買一些來吃。
我老家有一種小吃叫“十樣卷”,記憶中要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十樣卷”晃眼一看,像初生嬰兒的包裹,用米面粉烙成如紙薄的面皮,像手掌那么大;卷入蘿卜絲、海帶絲、黃瓜絲、萵筍絲、折耳根、綠豆芽、炸黃豆、油渣、糊海椒等。吃的時候,放一些酸酸的佐料,脆嫩、爽口,讓人大快朵頤。
從前賣“十樣卷”的,大多是些中老年婦女,用提兜或背兜,裝上面皮、配料,走街竄巷地賣,后來變成擺攤賣。我上小學的時候,常拿壓歲錢買來吃。那時候,兩分錢能買一個,在常光顧的攤位,講一下價,四分錢能買三個。吃“十樣卷”,大都是蹲著吃。將面皮攤在掌心,配菜各夾上幾絲,包成上大下小的兜狀,往里面灌兩勺佐料,仰頭一次揉入口中。
老家還有一些小吃,如鴨兒粑,豬兒粑、眉毛酥、麻花兒、家葛、涼粉、冰粉、苕絲糖、麻糖、草米糖、李干、牛肉干等等,也可以當零食吃,吃起來很安逸、很巴適。
麻辣雞,是我老家的一道美食,味道太長了,長得一想就要吞口水。打我記事起,就知道有一家叫“聶幺爺麻辣雞”在大巷子口賣。那時候,只是晚飯后才擺攤,供條件好的人家零食,三五只雞上攤,宰成小坨小坨的,拌上椒麻油佐料,一般七分錢一坨,雞腳便宜一點,雞頭貴一點,賣完就收攤。
那些大人牽著孩子路過攤子,孩子鬧著要買時,大人才買一坨哄著。那時候,各家各戶手頭都緊,豬牛羊等畜肉是按計劃供應的,雞鴨鵝等禽類是自家養來過年的。聶幺爺的麻辣雞雖受到人們青睞,但雞的供給也是有限的,物以稀為。
記得有一次,我跟著父親路過聶幺爺的攤子時,賴著不走,父親無可奈何,只好買上一坨,我不知道它的厲害,狼吞虎咽一口吃。吃完了,這下可不得了,麻得辣得心頭發慌,兩耳嗡嗡作響,張著嘴巴哇哇叫。后來,一旦吃麻辣雞,我就撕著慢慢吃,讓麻辣慢慢回味,吃完了,還把指頭銜在嘴里舔著余味,甚至把指頭都舔白了。
想吃好吃的,又沒有錢,父母的工資也低,只好想法找點小錢。就去撿什么廢銅爛鐵、廢銻鍋鐵鍋、公雞三把毛、柑兒殼杏兒米等來賣,哪怕能賣到幾分錢、幾角錢也行。牙膏皮幾分錢一個,家里用完的首當其沖,只盼著牙膏早點用完,有時牙膏還沒有用完,就偷偷擠出牙膏,把皮拿去賣了。銅絲銅片價格高些,有一次在施工場地,撿到一些廢棄的,拿去賣了幾塊錢,高興得要命。
聽我一個遠房的表弟說,他為買零食吃怎么掙錢,除賣廢報紙牙膏皮外,還到菜市場給人剝毛豆;有一次他把家里的銅鎖偷偷賣掉,得了五塊錢,被他父親揍了一頓。物質匱乏的年代,為了吃,孩子大都有過小小的偷竊。
到了炎熱夏天,其他零食大都讓給冰棍兒。“冰棍兒,敗火……”“小豆冰棍兒,三分一根……”是那時常聽到的吆喝聲,那聲音像一陣清涼的風吹到心里,肚子里的饞蟲也常被勾到嗓子眼。
那年頭個體商販很少,只有家庭困難的人,街道才允許賣冰棍兒。那些人推著冰棍兒車,有的沿街叫賣,有的在陰涼處;一只漆成白色的木箱子,里面用棉絮被子包裹著一層層冰棍兒。我間或跑去遞上錢,指定拿箱子底層硬的冰棍兒,硬的冰棍兒涼,還結實。
揭開包裝的蠟紙,我拿著小豆冰棍兒,一邊走一邊慢慢地咀嚼。冰棍兒上面是一層厚厚的紅小豆,顆粒飽滿,沒有磨成豆粉,下面是紅褐色的豆冰塊,貨真價實,又涼又甜,是冰棍兒中的上品。
吃冰棍兒時先一點點地舔,上下左右在嘴里慢慢地唆啰,那冰冰涼、甜絲絲的感覺立刻傳遍全身。趕上要溶化滴落一剎那,用嘴猛然接住,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一般情況下,冰棍兒在嘴里舔化吃完,我舍不得大口大口地咬,我希望那種甜蜜的感覺在嘴里盡可能地延長,慢慢享受冰棍兒溶化的過程。如果遇上那些少有吃冰棍兒的孩子,換來的必是可憐巴巴、饞涎欲滴的羨慕目光。
有時,碰到關系好的小伙伴,對方那渴望的眼神常讓我同情,有的尾隨在我身后,忍不住乞求著:“給咬一口,就一小口,行不行?”實在抹不開情面,我就停住腳步,小心翼翼地遞過去,眼睛緊盯著他的嘴,囑咐道:“小口點哈!小口點哈!”
有時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響,孩子們立刻興奮起來。我們說“想吃爆米花”,母親用搪瓷碗端一碗包谷遞給大姐,再給大姐幾角錢,說:“去吧,帶著弟妹去。”循著聲音,我們找到炒爆米花的人。他被孩子們圍了一層又一層,爐膛里的火苗映紅了孩子們的臉龐,他一手搖著一口葫蘆狀的鐵鍋,一手不時往爐膛里添加少許的焦炭;等到鐵鍋噗噗地噴出熱汽時,他提醒孩子們躲遠點,要爆花了。孩子們立馬躲開,用手捂住耳朵,眼睛卻盯著那神奇的鐵鍋。只聽“嘭”的一聲巨響,爆米花便噴到了背兜里,還有一些零散的爆米花飛散,跑到孩子們的腳下,一時間,孩子們歡呼雀躍,爭著搶著撿。
那是一種純天然的爆米花,沒有添加任何催化劑、防腐劑、植物油和色素。每顆爆米花都圓鼓鼓的,看似乳白又略帶焦黃,就像一朵朵綻放的小花。爆米花帶著香甜,口感松脆,利于消化,促進食欲。一碗包谷,經鐵鍋一爆,就變出半背兜的爆米花,真的劃算,好看又好吃,還易于存放。
紅籽兒,在我老家,漫山遍野都是。豌豆般大小,一串串、一簇簇生長在山野。它不擇環境,不選地勢,不計較陽光,只要有個扎根的縫隙,只要有滴活命的露水,就能頑強地生長。在傳說的紅籽兒的別名中,說得最多的是“救軍糧”“救命糧”。傳說當年紅軍在大婁山轉戰,遇到糧食緊張時,就摘些紅籽兒,和著麥麩、苕皮研磨后,煮成“紅籽兒麥糊”吃。進入深秋時節,紅籽兒漫山遍野灑下緋紅。秋霜掠過,紅籽兒競相開放,紅得那么耀眼,那么壯觀。那一串串紅籽兒,在綠葉映襯下,晶瑩剔透,水靈靈的,忍不住,摘一把咀嚼,澀中帶甜,爽爽的感覺。
那時候的零食,大概就是這些,哪像現在的孩子應有盡有。我們現在條件好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家覺得,沒什么不滿足的。在物質匱乏經濟困難的年代,零食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吃尚且不飽,遑論其好?
我們在長身體的時候,哪想什么卡路里、蛋白質,成天像餓狼一樣,從天然食物中吸收營養。放學回到家圍著飯桌,吃起飯來狼吞虎咽,那才叫“牙好,胃口好,吃飯倍兒香”。而現在的孩子看著飯碗發愁,跟吃藥似的。我有時就想,孩子正頓吃不好,是不是跟那些泛濫的零食有關。
現在孩子的零食數不勝數,走進任何一家食品店、超市,兒童食品都琳瑯滿目、滿滿當當地碼成好幾排架子,大的小的、盒的袋的、吃的喝的應有盡有,商家在孩子身上想盡了辦法,挖空了心思。
我們這一代人,可謂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調”,雖生長在物質匱乏的六七十年代,但沒挨過多少餓,受過多少苦,多少還有那么點零食,也算是幸運了。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現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