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打工者的聲音
作者:郭松
在生命的旅途中,總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人,生活中有人富也有人窮,無論富貴還是貧窮,無論顯貴還是卑微,都應該平等對待。總有一些人為了討生活,迫不得已離開家鄉,在外做最臟最累的活,為了給家里補貼省吃儉用。
誰都想家誰都想家人,但生活總讓那些打工者有家不能回,每天心里都掛念著家人,一年365天只能過節時相聚。他們聽說可以視頻聊天了,為了沒回家也能跟家人“見面”,花大半個月薪水買了個手機,討教怎樣才能跟家人視頻聊天。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城鄉關系的轉變,數以億計的打工者離開家鄉,進入城市,做著在底層卻不可忽略的工作。許多打工者“白天是機器人,晚上是木頭人”,“怕加班,更怕下班,業余時間無從打發”,“除承受教育與現實嚴重錯位的創痛外,還承受著另一種特殊的內傷:壓抑、不公、屈辱、迷惘以及不安全感。” (“打工詩人”羅德遠語)
“打工者 是我 他 你或者應該如被本地人/喚著撈仔撈妹一樣/帶著夢境和眺望/在海洋里撈來撈去/撈到的是幾張薄薄的鈔票/和日漸退去的青春……”(鄭小瓊《打工,一個滄桑的詞》)“南方出租屋/蚊子是先我而至的住客/黑暗中/讓我的血液再次鮮活……與我同室而居的蚊子/溫暖了我寂寞的心靈。” (羅德遠《與一只蚊子同室而居》)
和這些哀怨的文字相比,“團結一心跟他干!團結一心跟他干!條件一個——結工錢!條件一個——結工錢……”“打開我的胸膛/看到老板的心更黑/打開我的胸膛/揭穿虛偽和權威”,孫恒的歌曲《開胸驗肺》更像一把利劍,直指打工者的不公正待遇。打工者由于在受教育方面的缺失、所處的較為底層的社會、經濟地位,在某些精英階層面前,這種狀況并未得到應有的關注。“我們希望能改善生存環境,更希望得到鼓勵、認可,而非排擠和偏見。”“打工詩人”何真宗說。
打工者有著不一樣的煙火人間,看似平凡無奇的底層生活,卻以獨有的堅韌與溫暖,編織出一幅幅動人心魄的畫卷。
《在菜場,在人間》是一本寫一群平凡菜場小販的炙熱生活的書,也是一本講貼地而活的生之樂趣的書。作者是一邊擺攤一邊寫作,被稱“菜場女作家”的陳慧。她的前半生大致經歷了四個階段:幼年被送養;少年生病;青年遠嫁;中年離異。一個底層女人的不幸,似乎都發生在她身上。好在為了討生活,在菜場擺攤的日子里,她白天擺攤,夜里寫作,在充滿煙火氣的菜場里找到了救贖。
《時代的眾生百態》收錄了陳年喜21篇原味散文。寫了一群平凡而樸素的打工者的故事。他們是爆破工、運石工、鄉村木匠、農夫、農婦、小作坊老板……作者在地下開山炸石,在煙塵和轟鳴中養家糊口,在工棚和山野中寫詩,記錄命運的爆裂和寂靜。他們雖歷經生活的磨礪,卻淳樸而硬扎,沉靜地訴說關于親情、愛情、死亡、欲望的生活……這是一本生活的書,生活是什么樣子?我的感覺是,除了綿長、無處不在的風,其余都是塵埃,人們在其中奔突,努力站穩,但更多是東倒西歪。
《最后的棒棒》講述的是,何苦2014年從部隊轉業之后,走進重慶市渝中區五一路自力巷53號,成為臥底棒棒;這本書記錄了“山城棒棒”這個特殊勞動群體的工作和生活狀況,解放碑自力巷53號生活著許多棒棒,各有各的“生活麻辣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聚集在一起的棒棒,自然有摩擦、有規則。分居的夫妻,組合的家庭,留守的兒童,堵之不盡的群租房……許多真實而棘手的社會問題在書里真實呈現。
人類留下了豐厚的歷史記載,但大都是政治人物的血雨腥風、軍事人物的金戈鐵馬,抑或精英階層的思想。難怪梁啟超在《新史學》里痛斥“‘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家譜而已”,歷史記載都是“相斫書”“墓志銘”“紀念碑”“蠟人院”。很長一段時間,歷史學家都不愿眼光向下,瞥一眼底層的打工者。
但是,沒有打工者的日常生活、喜怒哀樂,便無法理解不同時代價值觀的變遷,以及國家的政策對個人的影響。正如布羅代爾所說,變革是由社會決定的,不了解社會狀況,便不能理解變革。故而20世紀以來,社會史、日常生活史、微觀史等接連出現,渴望聽聽打工者的聲音。
常建華的《眾生百態》,主要圍繞剃頭匠、木匠、鐵匠、篾匠、豆腐鋪與酒腐店經營者、挖煤者、茶山經營者、演戲優伶等行業展開,考察打工者的人際關系、經濟糾紛、生活矛盾等。清代的剃頭匠年齡多在30歲以上,最大者近60歲,且幾乎都在外地謀生,父母亡故的較多,屬于孤獨之人。清代的剃頭服務,主要有為客人梳辮剃頭、攪剃耳竅,剃頭幫工每月工錢大約四五百文。銅盆剃刀是他們的謀生工具,故而在矛盾出現時,也常會成為作案工具。
木匠、鐵匠、篾匠是清代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職業,他們需要租賃店鋪經營,故而很多案件都是與房東發生糾紛,也有與雇主之間因工錢產生糾紛。與剃頭匠相比,木匠喜歡將斧子別在腰里,鐵匠接觸用具更多,篾匠常備篾刀,都容易因激動而殺人。城市里的木匠行業即有了行規,限制同行競爭,出現了本地保護政策,通過對外地木匠加倍征收行規銀來減少競爭。
王笛《街頭文化》說:到了近代,隨著西方文明觀念的滲入,在精英階層眼中,打工人變成卑下、愚昧、空虛、不誠實的代表。就以成都為例,通過公共空間來看近代大眾生活的轉型。在《街頭文化》中,也記錄了近代精英階層的改良者如何改造打工人生存的空間,讓他們脫離愚昧走向文明。
針對拜佛燒香、過年貼門神等迷信行為,精英階層在報紙上叩問為何一年比一年窮,原因是他們坐在屋里什么都不干,專敬鬼神;當他們看到許多店鋪因價格問題產生糾紛,店主態度惡劣,就專門介紹西方的商業經營之道。四川勸業道甚至發布公告,明令店主不能回絕顧客開價,要端茶上煙。在此以前,茶館主要是“聊天”和“講理”的地方,是民眾自我評判是非之地,人們有了口角就會相約到茶鋪來爭吵,由中間人分辨是非。如果雙方都不愿認輸,甚至會上演全武行,扔茶碗,丟板凳,等到見了血,才會報官。近代警察制度出現之后,明令取締“吃講茶”,聊天被精英階層看成是散布謠言、制造事端。
我們不否認,在救亡壓倒啟蒙的時代,精英階層對打工者生存空間的管理過于一廂情愿。但反過來我們也能看到,當打工者無法表達需求的時候,就喪失了與精英階層和管理者協商、博弈的機會。皮瓦克《庶民能說話嗎》一文認為,庶民是無法自我表達的,因為他們已經被消費主義觀念滲透,庶民在其中喪失了自身。學者在裁剪資料上,使用的是有助于自身研究的內容,其目的是反映國家和社會變革,其背后也是精英意識的體現。在史料中留下記載的底層民眾,很多人是以犯罪者的身份出現的,被記載的也多是一些極端經歷。而記錄者的眼光也會造成一些民眾形象的失真,如近代成都的茶館里,大多數人是在正常聊天,但外國觀察者留下的史料,記述的多是民眾打架事例。
當然,底層民眾在歷史中缺少聲音,還有一個原因,古代民眾識字率低,留下的文本較少,即使有些人留下記錄,如自述、日記等,也不被重視,沒有發表的機會。當下,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民眾文化水平的提高,逐漸有了機會和路徑進行表達。
《我的皮村兄妹》,袁凌花了七年時間,與13位打工者深入交往,同吃同住同勞動,記錄他們的人生和遭遇。月嫂史魚琴身患癌癥,還有個長期患病無法工作的老公,她在養病期間寫小說,真實記錄自己的過往。她告誡自己:“趕快寫,哪怕死了,寫出來就沒有遺憾了。”同心二手商店店員小海,因為所住地方的公廁無人清理,蒼蠅橫飛,他寫下《尹各莊的蒼蠅淪陷了》。
當然打工者的聲音,還存在著諸多困境,比如他們只能寫自己經歷過的事,詩歌和散文在寫作技巧上還有差距。但我們能看到,如今的打工者已經在努力說自己。千百年來,無數底層人來到世界,又匆匆離開,如同流星劃過不留下半點痕跡。現在,他們已在努力自己說話,讓社會上更多人知道他們的困境。
耳朵,是專司聽的,還有兩個。耳朵不像眼睛,主人不想看了就合住;也不像嘴巴,主人不想說了就閉上。耳朵呢主人管不住,只要醒著就聽,不管主人愿聽不愿聽它都聽,不論是什么聲音,也不管聲音的好壞,只要有聲音它就聽。
有什么聽什么就得了,可它偏偏不,總想聽點真的才覺得過癮。它不僅愛聽吹捧自己的,還愛聽點聽竊竊之語。耳朵為何要生兩個?是怕人們多了歡樂,故意給人們添些煩惱?求教智者,智者笑曰:“汝不聞‘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進來了,又出去了,就沒煩惱了。”
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了揀好的聽,哪怕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人們也不忘記揀好的聽。仔仔細細想想,人長兩只耳朵,是因為“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聽取各方面的意見,才能正確認識事物;只相信單方面的話,會因片面信息而導致錯誤判斷。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現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