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帶糕”傳情

 

作者：劉敦樓

 

在我的老家阜寧，好吃好喝東西還是不少的。留在童年記憶里，能數得出來的有碩集卜頁、阜城黃燒餅啦，蘆蒲羊肉啦......，其中名聲最響的莫過于阜寧大糕。

據《淮安府志》記載，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時，阜寧縣令將精心制作的糕點進貢。乾隆皇帝品嘗之后，對其稱贊有加，賜名為 “貢品糕”，又因其形似玉帶，故而又名 “玉帶糕”。

阜寧大糕質地松軟細膩，口感綿薄香甜，吃了之后令人常想著它。這款糕點不僅深為本地人喜愛，就是外地人品償了也夸不絕口。

年輕的時候我在山東濟南當兵，每次探親回營房其它特產不帶，就帶阜寧大糕。一大蛇皮口袋的阜寧大糕一帶下列車就被前來接我的兩位同舍戰友笑嘻嘻地順走了兩條。進入營舍，戰友們滿臉期待，我明白他們的意思，待我把行禮放下來，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帶來的大糕每人分上一條。戰友們情緒一下子穩定了下來，迫不及待的把糕片送給嘴里，幾乎是眾中一詞：“好吃！好吃！”那個氛圍就像過年似的，我與戰友們的關系好像又親近了許多。

退役后，正趕上高考制度恢復，我一舉考進蘇南某所大學。同舍幾位同學都知道我老家阜寧大糕好吃，每逢放假的時候，有個別調皮的同學總要招呼上一句：“喂，老同學，假期結束回校，不要忘記帶上兩條‘玉帶糕”過來！”其實，還用他們說嗎，就憑同舍同學之間的感情，我早早就同家里人說了，準備好幾份正宗的“玉帶糕”，好讓我假期結束的時候帶過來。

有時候，這種“吃人家東西嘴軟”，也會帶來些意料之外的“賄賂”效果。每學年評優或選舉學干我是常被“額外”加分的。

大學畢業后，我被分配在外縣工作，但沒出本市，阜寧大糕在市內各大商場的貨架上都能看到。這個時候，商品經濟日益繁榮，本地的和外地的傳統名吃名點琳瑯滿目，阜寧大糕作為本地老字號名糕名點更多的是作為年貨、年禮在鄉下鄰里、家庭親戚之間“傳情”。在我們家，每年春節將至，父母為我這在外縣工作的兒子一家所準備的年貨中阜寧大糕那是不可少的。他們也知道我們不缺這個吃的。它更多的是承載著長輩對晚輩無盡的愛和一種本地年文化的傳承。

記得有一年春節將至，我按多年一慣的做法，帶上些營養品和現金回老家去看望父母二老。由于單位有事，離開的時候走得比較急，忘記帶上二老為我早就準備好的正宗的阜寧大糕。我已出村好遠了，已六十多歲母親大老遠地從后面追著我，上氣接不上下氣地呼喚：“孩子，等一會，還有大糕沒帶上呢！”臘八節后，鄉間天氣格外的冷，從母親那雙冰冷的手中接過大糕，又見她滿臉的慈祥和不舍，當時，我是以十分難過的心情感愛著偉大的母愛。

2012年冬天，蘇北的天氣特別寒冷，母親因患肺心病、哮喘病和難以治愈的咳嗽加重不幸去世。從此，我們兄妹幾個再也見不到母親為我們忙碌和操勞的身影了。在節日里，兄妹幾個圍繞父母團聚的大家庭氛圍陡然減色了許多。

這年春節，我率全家包括妻子、兒子、媳婦回老家陪孤獨的父親過春節。除夕晚宴后，父親在茶幾上擺上幾盤炒熟的如南瓜仔、葵花仔、花生、大糕、糖果之類好吃的，讓我們邊看電視邊“守歲”，這個時候我懇切地向他提出來：今后每年不必再為我們準備年貨和大糕了。他立即生氣地說：“這怎行呢 ，你媽走了，我為你們過年過節準備的就這點心意了！”說著他就從里間儲藏室里取出兩提袋包裝精美的正宗阜寧大糕，還有我們愛吃的家鄉特色糯米團、肉圓等，足足有幾大提包，我起身掂提掂提都感到很吃力。我實在拗不過他，答應帶走大糕。然而，不知什么時候，趁我們沒注意，他又悄悄地把東西全部塞進我的汽車后備箱里，好吃的年貨不但沒有減少，而且還大量增加。他巴不得把他的全部都給他的兒女才好！

母親去世后沒幾年，我也做起了爺爺，生活稍平靜下來，可不久又遇沉重打擊。2023年春，年已九十的老父親因感染新冠病疫難以醫治撒手離世。從此之后，再也沒有至親長輩為我們準備年貨和我們愛吃的阜寧大糕了，上一輩的偉大的父母之愛在我們兄妹幾個身上是永遠享受不到了！

這幾年，每到春節的時候，我心底里總感到有缺失，有內疚，自然泛起對父母的無限思念。無論年底工作多忙，天氣是怎么不好，我都要帶上全家人到父母的墳上敬花、燒香、磕頭，深情祈禱二老在天堂快樂、放心，保佑子女在人間平安、幸福。

自我有了子女之后，過年的時候，父母為我們準備阜寧大糕等年貨總要給小孫子帶一份，看上去好像主要是為孫子準備的，出現了“隔代親”。老父在世的時候，已有了重孫子，他已開始籌劃如何為第四代準備好吃的年糕年點了，老少皆宜的“玉帶糕”是必在其中的。但他老人家這個愿望并未實現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這兩年，這個“傳情”的任務就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這個已做爺爺身上，也十分樂意和開心的這樣做。

兒子一家在省城工作和生活，每年他們都是要回來過春節的。我為他們準備的“玉帶糕”等年貨也足有好幾提袋，待他們回來品償或帶走。還通過微信與正在上幼兒園的小孫子視頻讓他見見爺爺為他準備的好吃的，他高興極了，還把小手伸進視頻要爺爺當即就取一塊給他，流著口水，欲吃不能，一副可愛的樣子！

 

作者簡介：劉敦樓，中學教師，業余愛好喜歡動動筆，曾在光明日報、中國教育報、文匯報、經濟日報、中國教師報、人民論壇網、光明網、中國教育新聞網等平面媒體和網絡媒體上公開發表時評、隨筆及散文300多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