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嘴”

 

作者：郭松

 

一般來說，嘴就是口，口就是嘴，但在詞義的附加色彩上有點區別。口帶褒義、中性、貶義的詞分布均勻，帶褒義的：有口皆碑、膾炙人口、贊不絕口等；帶中性的：脫口而出、異口同聲、守口如瓶等；帶貶義的：口蜜腹劍、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等。而嘴帶貶義的似乎多一些：如嘴尖，嘴臉、多嘴、貪嘴、油嘴滑舌、齜牙咧嘴、牛頭不對馬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

把“嘴”字拆開，是“口、止、匕、角”四個字，依序連接可以這樣理解，張口說話時，不該說的要停止，即使遇見匕首也要磨平一角；同樣四個字，按一四二三連接可以這樣理解，如果發生口角，無休止地羞辱對方，猶如匕首刺心。我老家，把口無遮攔的人稱為“烏鴉嘴”，把搬弄是非的人稱為“小話兒嘴”；雖說都討厭“烏鴉嘴”，但更厭惡“小話兒嘴”；對待“烏鴉嘴”和“小話兒嘴”，最好是遠離，惹不起躲得起。

每人都有一張嘴，張嘴說話既要看對象、也要看場合；有些話可以當面說，有些話只能私下說，有些話只能藏在心里。聽人說“要管住自己的嘴”，一般來說，智商較高，情商較低的人，很難管住自己的嘴，這樣的人抗干擾能力較差，情緒“沸點”較低；而智商較高，情商也較高的人，能夠管住自己的嘴，這樣的人抗干擾能力較強，情緒“沸點”較高。管住自己的嘴，既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那些口無遮攔、搬弄是非的人，不僅在職場上難以進步和成功，而且在生活中也沒有人愿意和他（她）交往，而那些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管住自己嘴的人，更容易贏得尊重和信任，更有人愿意和他（她）交往。諾貝爾文學獎作家莫言分享他筆名的由來，小時候他喜歡亂說話，經常陷入麻煩之中，他父親告誡他要少說話，管住嘴。在很多時候，沉默是一種修養和智慧，管住嘴就守住了福氣。

有的人特別愛說話，但并不懂得如何說話；掌握好說話的時機和分寸，不會因為脫口而出而招惹麻煩，如北宋書法家黃庭堅所說：“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與人相處，會說話是一種本事，但懂得什么時候閉嘴是修養。不在人前說狂話，不在人后說閑話，是對他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負責。“飽諳世事慵開眼，會盡人情只點頭。”該閉嘴時就閉嘴，該說話時也斟酌。

一個人的言語，可以如春風般溫暖人心，也能像寒風般刺骨傷人。《增廣賢文》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會說話的人，能用恰當的言語表達，讓人欣然接受；不會說話的人，會因不當的言語引起誤解或沖突。一場精彩的演講，通過嘴的表達，可以感染聽眾，激發熱情；一次真誠的交流，通過嘴的表達，可以傳遞感情，拉近距離。

一個人高興的笑，首先是嘴笑，嘴笑得自然，笑得恰當，這個人就成可愛的人。嘴的開關不靈活，該笑的時候臉笑嘴不笑，給人的感覺是皮笑肉不笑，別人就會覺得這個人陰險；該笑的時候，嘴笑得不自然，上下唇扭曲，嘴里發出嘿嘿的聲音，別人就會覺得這個人是冷笑，別人就會覺得這個人可惡……

會說話的人，首先是嘴會說，會說話的嘴，開關靈活，不該說的話，多一個字也不說，該說的話，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要說，因此會說話的嘴，被稱為“巧嘴 ”“名嘴”。不會說話的人，首先是他的嘴不會說，他嘴的開關不靈活，不該說的話，不顧忌地瞎說，該說的話，又前怕狼后怕虎地不敢說，這樣的嘴被稱為“笨嘴”“臭嘴”。

歷史上，藺相如的完璧歸趙，晏子的使楚，諸葛亮的舌戰群儒……都是把嘴的功夫發揮到極致，他們就憑一張嘴，勝雄兵百萬，不僅完成了使命，也因一張嘴留名青史。歷史上，韓信從嘴里吐出輕辱樊噲、夏侯嬰等人的話，招致殺身之禍；魏延從嘴里吐出“誰敢殺我”的話，被馬岱一刀砍去頭頸……現在許多誤會和矛盾，幾乎是嘴與嘴的問題；現在許多災難，幾乎是嘴與嘴的結果。

會說話的嘴，說出的話口齒伶俐，讓聽的人有春風化雨的舒暢；會說話的嘴，說出的話如陽光，溫暖而舒適，讓聽的人拂去陰霾；會說話的嘴，說出的話妙語連珠，讓聽的人心悅誠服。有本事的人，大都有一張好嘴，這個好，不是說嘴的形狀長得好，而是能說會道，有一口伶牙俐齒。名人往往也是名嘴，人有修為智慧，嘴上才出彩。

俗諺說：“虎美在背，人美在嘴。”世間格言警句大多出自名人之嘴，即所謂“名人名言”。名人面對困境，大都練嘴，時間一長，嘴就練出來了。丘吉爾的政治對手中，有一位能言善辯的阿斯特夫人。在一次爭論中，她氣憤地說道：“如果我是你夫人，一定會在你的咖啡里放毒藥。”丘吉爾隨口應道：“如果我是您丈夫，一定會把這杯咖啡喝下去。”一句話，噎得這位夫人無言以對。這其實不是丘吉爾口才好，而是他腦子反應快。

名人多有一張大嘴，擅長演說，夸夸其談，卻因無節制地太能說，有時會大丟其丑。與“大嘴名人”相反，有一種“悶嘴名人”，絕不逞口舌之快，還時刻提醒自己，不可把話說得太明白、太精彩。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的前主席格林斯潘，為了不讓人們根據他的講話去決定投資方向或在股市上押寶，他練就了一種“外星人語”，嘟嘟囔囔，含混不清。銀行家們大費腦筋，明知道他說的是英語，有些單詞也聽得清楚，連成句子卻不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為此，他和女友相戀12年，三次求婚都不成，后經旁人點撥，女友才明白他的心意，遂結連理，伉儷情深。

嘴沒有喉嚨發出的聲音，即使把嘴張合數次都不能聽到它在說什么，嘴的舌頭是掌握喉嚨發出的聲音要吐出什么話。不能把說話的功勞全記在嘴上，沒有喉嚨、舌頭的默契配合，嘴是說不出話的，說嘴吐話倒是可以。說某人“嘴笨”“沒長一張好嘴”，讓我說不是嘴笨，也不是嘴不好，而是腦袋笨。嘴只是傳遞想要說的話，不要把弱點都全怪于嘴；人們把某些傳話者比喻為“傳話筒”，倒是恰當。

說話是生活中的常事，卻是人一生中的必修課。有些人說話讓人親近，有些人說話卻讓人疏遠。人的一生不知要說多少話，若把說過的話都錄下來，晚年的時候播放，聽聽如何說真話、假話、粗話、情話等，不知會發出怎樣的感嘆？

說話是人的性情、修養、智慧的流露，伴隨人一輩子。人都有一張嘴，嘴的作用，無非吃喝和說話。吃喝汲取營養、維持生命；說話傳遞信息、交流感情。盡管人都說話，但不同的人說話差異很大，說話的遣詞造句乃至語氣，差異也很大，說話的分寸、趣味，差異更是很大。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供養門客數千，門客中的精英，憑三寸不爛之舌，游說于霸主王侯之間，提供合縱連橫之策。如蘇秦、張儀，被以說話為生的人追捧為縱橫家。不同的人說話風格不同、情趣不同、品位不同，境界也不同。

有人說話口若懸河、語驚四座，令人折服；有人說話行云流水、談笑風生，又看似漫不經心，但也難免“話不投機半句多”；有人說話滴水不漏、左右逢源，其實有固定套路，很少有他自己的話，原來是鸚鵡學舌；也有人木訥寡言，“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令人避而遠之。

夫妻之間無話可說，是一種悲哀；一方出于不屑，一方出于無奈；不屑的一方對無奈的一方，是一種無聲的傷害，等到哪天無話可說時，婚姻也就岌岌可危了，至多只能勉強維持，沒準哪天就各奔前程。子女與父母之間無話可說，對上了年紀的父母來說，是一種難以啟齒的哀傷，用代溝掩蓋說話興趣的缺失和情感的淡漠，令人扼腕長嘆。

家人之間也難免有廢話，但這些廢話是維系親情的潤滑劑。如熱戀中的情侶，每次約會都是正經的話，怕是受不了。幽默、俏皮、玩笑地說話，往往能加深了解、增進感情。家里那種親切自然、如沐春風又漫不經心的說話，不必在意誰對誰錯，可以各自表達意見，即便相左也無傷大雅。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現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