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操哥操妹

 

作者：郭松

 

在回憶七八十年代生活的時候，會想起操哥、操妹之類人，那啥子叫操哥、操妹呢?我還仔細(xì)琢磨了一下。

四川話常說一個人，操得好或操得撇；操得好，是指這個人混得風(fēng)生水起，有模有樣；操得撇，可能是指混得不好，也可能是指為人不地道或不耿直。

操本義是握持、拿著。《說文·手部》：“操，把持也。從手，喿聲。”川話有把玩、享用的意思，有點像現(xiàn)在博眼球。那時候，街上混的大都是些青溝子娃兒，或扯怪沒下鄉(xiāng)的知青、社閑等。

操哥、操妹的新潮，多體現(xiàn)在對衣著發(fā)型的打扮、以及行為的突兀上。所謂操，就是竭力追求與眾不同；在那個衣著色調(diào)灰喑的年代，就特別顯得鶴立雞群了。

那時候，不僅有男娃兒操社會的，女娃兒也有操社會的，于是就誕生了操妹。千萬不要小看這些操妹，操得轉(zhuǎn)的比有些操哥還厲害，簡直就是女舵爺?shù)姆秲骸?/p>

迷著腦殼用功讀書的娃兒未在其中，條件好些的大院子女往往也不屑與之為伍。操哥、操妹大都有這樣一些特點：

一般二十郎當(dāng)歲，太大覺得不好意思。學(xué)歷從初中到高中，太低操不轉(zhuǎn)，太高也操不轉(zhuǎn)；多少有點份兒，少有五大三粗的；嘴大拳小的，看到要打架，就跑得飛快。穿著標(biāo)新立異，生怕別個看不到，經(jīng)常招搖過市，操的是為吸引女娃兒。

若有人說他像某電影明星，心頭最享受了；操哥一般表面光鮮，屋頭零亂；常特立獨行，少見牽群打浪的，不涉黑；雖另類，但并非小偷，不屬于壞分子。

上班看不得，一身稀臟，下班后就變了樣，頭發(fā)理得大波浪、小波浪，用電吹風(fēng)定型，有的擦發(fā)油，亮晃晃的，螞蟻上去都要拄拐棍。

若自我感覺文屁沖天，還要來個摸仿秀，學(xué)倒普希金、萊蒙托夫的樣子；不剃鬢角，鬢發(fā)朝前頭卷起；膽子大一點的，上嘴皮留小胡子，很拽的樣子。

穿衣服上身不大講究，方格子襯衣最洋氣;如果沒有，勞動布工作服也將就，最看重底下那條褲子，純毛呢的，熨得筆伸，顯示收入高，操得闊氣；手頭緊的，整條毛布西褲來挎起，也很鮮色扯眼。

雖同為操，由于操法不同，操的檔次也就不同。有了不同操法，就有了操哥中的各色人物。操哥里面，操得一般或年齡偏小的叫小操哥；操得出眾、出名或年紀(jì)偏大的叫大操哥。

年齡漸老或名聲漸衰的叫老操哥。當(dāng)然，其中也包含在操界資歷比較深、出道比較早的意思。有的老操哥喜歡在操界估到操，以至于操得讓別人都看不下去，就被打上老不歇火的標(biāo)簽。

操哥操妹很容易辨認(rèn)，他們的著裝一目了然。有點像現(xiàn)在穿動漫服的酷男女，但比酷男女匪氣、血性。做一個合格的操哥，就必須會打扮，就要舍得像女人那樣打扮，一點都不能含糊。

首先，行頭配制要達標(biāo)。夏天，操哥些身穿白色襯衣，還要透出里面紅或黑的背心輪廓，這樣才會惹眼。有些亡命的操哥，以黑背心配亮腦殼，刻意要達到人見人怕的效果。

操哥特別喜歡穿二馬駒黑管褲，就是稍短褲腳下故意露出一小截里面紅的運動褲。腳上穿的基本都是白色的回力鞋，或窄邊的黑牛皮鞋。穿著這樣的行頭行走，猶如白云上映照出火紅的霞光，晃兒忽兮有點像大仙來了。

七十年代末，喇叭褲進入大陸，就有操哥率先穿了，那走起路來絕對是嘩啦啦的一路生風(fēng)。再厲害一些的操哥，腰桿上是要別桿火藥槍的，但操哥的火藥一般是不得輕易扣昂的，用作威嚇多一些。

操哥操妹的車子也有特色，他們愛騎全鏈盒的鳳凰自行車；車子上到處纏著剖開的塑料管，顏色多為桃紅色，用紅牙膏蓋套住輪軸螺絲。龍頭左右裝小按鈴，轉(zhuǎn)鈴出來后，改為單轉(zhuǎn)鈴，按起來一陣陣長響，高調(diào)得很。

騎起車子來是一陣風(fēng)，時不時還要刷刷地回幾圈鏈，然后一個急剎，一只腳死死地定在地上，整個車子穩(wěn)穩(wěn)的一動不動。還有很招搖的操哥，為了顯示車技，騎車時會來個大撒把，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讓車子處于無人駕駛的狀態(tài)，很拉風(fēng)的樣子。當(dāng)然也有遇到拉風(fēng)失敗的時候，如遭遇凹凸不平的路面，狗啃屎也是難免的事。

操妹的打扮也有版本，操妹的辮子是港式毛根，松編雙辮子靠攏那種，或剪個西瓜皮樣子的梭梭頭。操妹的穿著是小管褲或超短裙一類，配一件緊身或低胸衣，腳踏一雙白鞋，那就相當(dāng)惹眼了。

那些年流行穿海魂衫，男女都穿。都覺得最好看的是操妹穿海魂衫，胸前鼓起一道道的。人不動的時候如靜靜海平面，走動起來好看慘了，起伏起來簡直就像大海波濤洶涌，看得操哥些憨口水直流。

說起來操哥操妹也不容易，為了操得有派頭，也是要有犧牲精神的。真的是穿也操，不穿也操。寒冬臘月，那些操哥，只穿一件夾克，冷得像篩糠，渾身直打哆嗦，還一個勁地繃起說“老子操的是內(nèi)火”。炎熱夏天，有些操哥為了操，不得不頭戴里面塞了報紙的軍帽，弄得滿腦殼汗水珠珠流到臉上掛起，看上去操得有點水場合。

操哥操妹些，說起話來也是有講究就的，多少有點像過去袍哥人家的味道。比如，見面不呼其名，都喊外號，啥子屁人、青勾子、爛眼兒，啥子瓜兒、鼓眼兒等等，動不動就喊爬。操哥出門遇到丑婆娘，就肆無忌憚地喊人家三心牌婆娘，就是看到傷心，抱到痛心，出門放心。

那時候，分陣營打群架，地點在壩子頭。打群架需要拉人壯聲勢，叫扎場子。抽支煙叫整一桿，多散一支叫耳朵夾起，若是有人喃喃自語“遞煙不遞火，等于踏屑我。”就趕緊遞火給人家，把煙點燃。有時候遇到煙癮來登了、包包又操空的時候，操哥些只好在地上撿煙屁股抽。

操哥操妹是有規(guī)矩、是要講義氣的。操兄弟伙就是拉幫結(jié)伙，大家有難同當(dāng)，有福同享，是要互相照應(yīng)的。一旦哪個操哥操妹出了事，兄弟伙都要出面扎場子，一招呼就是拉起過來，不要說把人打死，嚇都把他個龜兒子給嚇?biāo)馈?/p>

操哥操妹一天到晚好像不用干啥子，只要包包里面揣上幾塊錢，一幫人就可以在街上逛一天。他們喜歡在社會上冒皮皮，現(xiàn)在的說法叫刷存在感。

那年月，操哥的操法有好多種，咋個操都可以操。穿條叉叉褲是操，叼桿煙吐圈圈是操，在街上橫沖直闖是操，趴在欄桿上看妹兒是操，屁股后頭跟個妹兒那更是操。

操出了名氣又吃得開叫操得亮，一呼百應(yīng)叫操得轉(zhuǎn)，見錢就吃叫操得撇；在社會上混不下去了，叫操得臭，多半從此就當(dāng)不成操哥操妹了。

操哥操妹抽煙是要吐煙圈的，能干的可以吐一串圈圈出來。一操哥要勾兌某操妹，正找不到突破口，忽然見操妹吐了一串煙圈出來，操哥靈機一動，嘴里就吐出一串煙圈，直愣愣的從那些煙圈中穿過，弄得操妹頓時服氣，于是拿下。

那時候，一些宣傳隊，年輕漂亮的女演員是街妹的偶像，是街娃的夢中情人，她們上街，隨便穿條練功褲，褲腳撒開大到一尺左右。操哥操妹趕緊跟倒學(xué)，褲子長到拖地，褲腳更寬，聽說有一尺五的，走起路像兩把蒲扇在扇……

街上的老孃看到就說:“你們這門子倒對，褲腳把街檐邊邊掃干凈了，你媽難得洗嘛！”他們可不管，穿得更扎勁，有段時間，滿街走的都像宣傳隊員。之后，褲子的寬窄長短輪流轉(zhuǎn)，長到拖齊地，短成二馬裾，燈籠褲、吶叭褲換來換去。

操哥年輕錢少，穿著打扮花費過多，只好在伙食方面扣，餓得尖嘴猴腮的。雖然這樣，上班還是跟倒在做，也懂俏，別個挖苦幾句聽到就是，不抬扛也就少惹嫌。有的沒固定收入，不操呢心有不甘，想操又沒得數(shù)數(shù)，那咋辦？新生活各管各，一切從簡，干操是一條路，窮操餓操，東逛西逛 。

精于算計的巴倒某個行勢人，川話叫干摻。還有的德行不好，編筐筐，打過河，吃欺頭，啥子都來，這也算一種操法。說他娃豁皮雜皮滾龍濫龍都不冤枉，街坊鄰居遭抓拿騙吃的不少，提起他，就有人罵：“龜兒是個濫操哥！”

鄉(xiāng)壩頭跟倒學(xué)樣撿樣，城里的怕被興孬了，背倒裝怪：唷喂，上頭穿西裝，下頭穿草鞋，土操。也有人很醒眼，認(rèn)為自己肚兒都還沒盔圓，操？操個鏟鏟……

操哥操妹早已是遠去的背影。當(dāng)年的操哥早就變成退了火的大爺了，操妹也最多能跳跳廣場舞了。但曾經(jīng)的樣兒估計還時不時在他們腦殼里閃現(xiàn)。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現(xiàn)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xué)》《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fā)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