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云南陸軍講武堂
作者:郭松
在昆明中心承華圃,翠湖西岸,西鄰錢局街,北鄰倉園巷,南鄰云南革命軍事館,坐落著一所百年軍校舊址——云南陸軍講武堂。
雖經百年風雨和戰火洗禮,但講武堂的建筑仍保存完整,明黃色磚木結構四合院二層樓房,由東南西北四座走馬轉角樓組成,各樓之間有通廊;南樓、北樓是當年學員宿舍,南樓中間是閱兵樓,東樓是教職工辦公室,西樓是學員教室。
講武堂創辦之初,只是一所培養中下層軍官的軍事學堂,但在當時的軍事學校中因系統正規,逐漸發展為規模較大、成績顯著、聲名遠播的軍事學堂,被視為滇軍軍官和云南民主革命的搖籃,為中國近代民主革命作出了重大貢獻,在中國近代軍事史和革命史上產生了深遠影響。
清末,地處祖國西南邊陲的云南,與法英殖民地接壤,由于商埠的開辟,成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地區。清政府為編練新軍,在各地創辦軍事學校,云南也開辦了武備學堂、新操學堂、陸軍小學堂、陸軍速成學堂,但在學制、課程、師資方面相對落后,辦學規模、辦學周期方面相對不足,不能滿足培訓新軍的要求,云南藩臺沈秉堃幾經奏請清政府,獲準創辦云南講武堂。
講武堂于1907年破土動工,1909年全面落成,占地面積7萬多平米。建成后之前開辦的武備學堂、陸軍小學堂、陸軍速成學堂歸并講武堂。講武堂西面為練兵大操場,東面為各種建筑設施;現存的主樓、大課堂(禮堂)和兵器庫,占地面積近3萬6千平米的,俗稱走馬轉角樓。
講武堂于1909年中秋節,正式迎來首批學員,這批學生中,有朱德、朱培德、范石生等后來的名將。講武堂建校伊始,立校訓“堅忍刻苦”警醒師生,以“民族氣節”為宗旨,提倡“軍人武德”。前期設步兵、炮兵、騎兵、工兵、輜重五種兵科,后期增設飛行及空降兵科;學習地形學、筑城學、兵器學、軍制學,還學習步兵操典、射擊教范、陣中勤務、野外演習、英文或法文等,仿效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每天上課 6小時,上操 2小時,早晨有跑步,晚上有自習,不時有緊急集合。
護國運動時期,講武堂為川軍辦速成班兩期,培養軍官 400多人。這一時期,講武堂師生策劃并領導云南辛亥革命和護國戰爭,影響越來越大,先后在貴陽、瀘州、韶關、廣州、徐州等地設分校,開國內軍事學校在外省設分校之先河。這一時期,共辦16期,學生4千多人;有華僑學生 500余人,朝鮮學生 30余人,越南學生 70余人;葉劍英、魯道源、安恩溥、馬瑛、曾恕懷、王甲本、崔庸健等,均為這一時期的學生。
1909年至1928年,講武堂共辦19期,每期一年半至兩年,學員達 4000余人。1929年,南京政府通告各省不再自辦軍事學校,云南講武堂名稱隨即取消,但省主席龍云繼續以講武堂為基地,以辦“教導團”、“軍官團”的名義繼續辦學。講武堂于1935年改為“黃埔軍校昆明分校”;1929年至 1935年間,共辦3期,學員3千多人;經呈準,這3期“軍官團”、“教導團”列為云南講武堂20、21、22期。加上這3期,講武堂共辦22期,培養學員 9000余名。
云南講武堂在中國近現代史上占有重要位置,與黃埔軍校、保定軍校并稱“近代中國三大軍事家搖籃”。講武堂人才輩出,后來擔任上將以上的有18人,少將以上的近百人,省長以上的有 14人;新式滇軍80%-90%團以上軍官,都由講武堂師生構成,營連排軍官幾乎都由講武堂師生構成。
從講武堂走出的愛國將士中,有原緬邦最高軍事委員會史文主席吳奈溫將軍,原越南國防部長武元甲大將,原朝鮮人民委員會委員長崔庸鍵大將。國內的將級軍官數以百計,其中元帥有2人,上將有10多人。在教官學員中,有李根源、唐繼堯、羅佩金、李烈鈞、顧品珍以及貴州省主席兼黔軍總司令盧燾,曾任北伐軍總參謀長、江西省主席的朱培德,國民黨駐蘇聯大使陸軍大學校長楊杰,云南省主席龍云、盧漢;熱河省主席孫渡等;還有在東北與日寇浴血奮戰的周保中將軍,在云南起義和剿匪戰斗中作出貢獻的朱家壁將軍等一批共產黨人。更值得贊譽的是,講武堂為新中國培養了兩位元帥,即朱德與葉劍英。
在抗日戰爭時期,講武堂畢業生紛紛率部奔赴抗日前線,軍長曾萬鐘、孫渡、盧漢、王甲本、楊宏光,在中條山會戰、臺兒莊會戰、湘桂戰役、江西戰役、長沙會戰等重大戰役中,帶領官兵浴血奮戰,殺敵報國。軍長唐淮源、王甲本,師長寸性奇,旅長陳中書,團長尉遲毓鳴、黃仙谷、薛金吾、潘爾伯、董文英等血灑疆場,壯烈殉國。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參謀長葉劍英,東北抗日聯軍第二路軍總指揮周保中,領導八路軍和抗日聯軍同日寇進行艱苦頑強的斗爭。解放戰爭中,不少講武堂將領率部起義,講武堂畢業生中,許多人也及時明辨是非,率部投入到革命洪流中;領導長春起義的六十軍軍長曾澤生,領導云南起義的盧漢,第九十三軍軍長龍澤匯、第七十四軍軍長余建勛等,對促進東北和云南的解放,起了積極作用。
云南講武堂對黃埔軍校的創辦也做出了重大貢獻。如黃埔軍校創建時的教學骨干,“步、炮、騎、工”四大兵種科長劉躍揚、林振雄、王柏齡、帥崇興及一批隊官,均選調自云南講武堂,后來王柏齡、林振雄二人分任黃埔軍校教育長、管理部主任。講武堂畢業生葉劍英任教育部副主任,徐成章、嚴風化、楊寧和崔庸健也成為黃埔軍校的重要教官,就連韓國復國后的首任總理、講武堂 12期學員李范奭也曾出任黃埔教官。云南講武堂部分教材如蔡鍔編撰的軍事教材《曾胡治兵語錄》也被黃埔軍校沿用,故云南講武堂被稱為“黃埔軍校的搖籃”。
云南講武堂1909年創辦,1934年并入黃埔軍校,其間是中國社會風云變幻的時代。講武堂教官學員投入到這場社會變革中,他們經歷了云南辛亥光復起義、討伐袁世凱的護國運動及護法運動。講武堂創辦之時,正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中國留學生畢業回國,云南當局便任命大批回國留日學生為講武堂教官。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日本學習時就傾向革命,其中同盟會員占相當大的比重;如李根源任講武堂監督(續又任總辦)兼步兵科教官,李烈均、顧品珍、方聲濤、趙時康、沈汪度、唐繼堯、張開儒、劉祖武、李鴻祥、羅佩金等都是講武堂的教官。 李根源在日本留學時就向孫中山請教救國救民的道理,1905年孫中山在東京成立同盟會時,他立即加入這個革命組織,并積極參加云南支部的籌建,曾任《云南》雜志干事。云南講武堂從創辦之日起,就為同盟會提供重要的活動場所,并培養了大批進步學生,為云南乃至全國民主革命造就了大批革命人才。
講武堂的同盟會會員,經常利用上課之余廣泛宣傳反清革命,以革命大義激勵學生,《民報》、《警世鐘》、《猛回頭》等進步刊物廣為流傳。唐繼堯經常向學生講述岳飛抗金故事,激勵學生精忠報國。1910年,李根源不顧清政府禁令,率全體學員到塘子巷、火車站高唱《云南男兒歌》,抗議法國修筑滇越鐵路。有的學生入學前就已經是同盟會會員,一些學生入學后也很快加入同盟會。朱德是1910年在講武堂加入同盟會的,他在其回憶錄也提到:“云南講武堂就成為云南革命力量的重要據點。”
對于這樣一個革命力量的據點,清政府也捕捉到了一些苗頭,一度準備解散云南講武堂,幸得李根源多方周旋,講武堂才得以保全。 1911年 8月,云貴總督李經羲借故將李根源調離講武堂,去擔任督練處副參議官,籌備滇西邊境事務。然而正如李根源說:“生徒受教之深,豈以余去而易其志哉!” 三個月后,也就是10月30日,李根源、蔡鍔發動了重九起義,講武堂學員一馬當先,占領了昆明城,徹底推翻了清朝在云南的統治,掀開了云南近代民主革命進程的序幕。
在辛亥革命前,擔任講武堂教官職員的47人中,同盟會員有 17人,革命人士有 11人,傾向革命的人士有 8人,而講武堂的重要職位如總辦、提督、提案等,除高爾登任過短期的總辦以外,幾乎全為同盟會員擔任,各班班主任、各兵科科長、主要教官、執事官等都是同盟會員及革命人士擔任。這所“革命的熔爐”為昆明重九起義的勝利、云南全省的光復、乃至護國、護法在云南的首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李根源的領導下,講武堂成了培養、儲備革命人才的中心,也是革命黨人秘密活動的據點。1911年10月30日,蔡鍔與講武堂監督李根源和教官李烈鈞、唐繼堯、羅佩金等率部發動重九起義,以響應武昌起義,是第一個響應武昌首義的起義省份。 11月 2日成立“大中華國云南軍都督府”,結束了帝制在云南的統治,起義勝利后,受表彰的有功人員,絕大部分是講武堂的師生。故世人有“光復之役,以戰功著者,必稱講武堂生。”的感慨。李根源在評價講武堂師生對云南辛亥革命的貢獻時說:“辛亥光復,講武堂生尤與有功。” 功成之后,在以蔡鍔為都督的軍政府中,一批講武堂主要官員、教官調軍政府任要職,如李根源任參議院院長兼軍政總長,唐繼堯、劉存厚任參謀部次長,李鴻祥任政務廳廳長。重九起義勝利后,講武堂師生又馳援川、黔兩省起義,促進了各省相繼反清獨立,結束了幾千年的封建統治。
辛亥革命后,袁世凱竊國復辟帝制,下令改1916年為洪憲元年,廢除民國紀元。消息傳開,全國一片聲討,云南首先發動起義。 1915年12月25日,蔡鍔與講武堂教官李烈鈞、唐繼堯、羅佩金等“以一隅而為天下先”的氣魄,通電全國,宣布云南獨立,率先起兵護國,組織三支護國軍和一支挺進軍,唐繼堯被推為云南都督。蔡鍔任第一軍總司令,出兵四川;李烈鈞任第二軍總司令,進軍兩廣;唐繼堯兼第三軍總司令,留守云南;黃毓成任挺進軍司令,策應各路。護國軍上至將帥,下至排連長,絕大多數出身講武堂。各省紛紛起兵響應,廣西、貴州、陜西等省先后宣布獨立,在全國人民的堅決反對下,袁于1916年 6月被迫取消帝制,最終導致“洪憲登基”黃粱美夢,不久袁即憂郁而死。護國起義被世人譽為“再造共和”,昆明今有護國路之名,即為紀念護國起義而來。護國起義中滇軍三路軍總司令除第一軍總司令蔡鍔外,第二、三軍總司令分別為李烈鈞、唐繼堯,羅佩金則為第一軍總參謀長,可見講武堂教官的領導作用。蔡鍔與李根源、李烈鈞也因此并稱為“護國三杰”。
1926年 5月,國民革命軍揮師北伐,滇軍積極響應,以講武堂師生為骨干組織滇軍北伐軍,原講武堂堂長、滇軍總司令顧品珍兼滇軍北伐軍總司令,原講武堂教官張開儒任副司令,講武堂畢業生楊希閔、楊蓁、金漢鼎分任第一、二、三路司令,范石生任先遣軍司令。講武堂畢業生朱培德部,成為大元帥府拱衛軍,后改為國民革命軍第三軍,金漢鼎部編為第九軍,范石生部編為第十六軍,講武堂前教官楊杰部編為第十八軍,皆奮戰在北伐前線。朱培德、楊杰還先后擔任北伐軍總參謀長。講武堂畢業生、貴州省省長兼黔軍總司令盧燾,派胡瑛、谷正倫兩部進攻廣西軍閥陸榮廷,策應北伐,鞏固了大本營,推動了革命形勢。
云南講武堂的興辦,一定程度寄予晚清政府富國強兵的夢想,而富國強兵是擺脫危機、抵御外侮、維護獨立的重要途徑。云南從邊鄙之地變為戰略要地,“強權之勢,非尚武不足以立國。” 正如馬基雅維利所言“唯一可靠的、實際的與長久的防衛之道,就是依靠自己,依靠自己的勇敢與才能。” 要捍衛疆土安全、維護國土尊嚴,必須發展壯大自己的國防。在以采用西方先進的軍事技術、學習西方先進的軍事制度為目的、編練新式軍隊為核心的清末改革中,軍校教育是提高軍事人才素質的有效途徑,過去如是,今日仍然。
和平與發展的時代潮流浩浩蕩蕩,云南講武堂“必有堅忍不拔之慨,而后有堅貞不屈之操,有堅貞不屈之操,乃能成艱苦卓絕之業” 的革命精神也賦予了一定的現實意義,正如講武堂校歌中一句“但憑那團結力,旋轉新乾坤”的詮釋,在滔滔歷史長河中,作為催醒民眾的中堅力量,講武堂師生鮮明的愛憎,質樸的愿望,已升華為一種民族責任,一種民族力量!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