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克病了
作者:贠靖
庫克是一只漂亮的貴賓犬,它被女兒抱回來時才剛出生不久,也就巴掌那么大,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雪球,懶洋洋地躺在女兒懷里閉著眼。
哎喲,哪來這么小的一只狗狗?妻子好奇地上前去撫摸著它,它居然睜開眼看了看妻子。
女兒說是同學家老奶奶收養的一只狗媽媽生的,一共生了兩只,送給她一只。妻子說,它能來到咱們家,說明和咱家有緣,那就養著吧!女兒高興地點點頭。從此,它就成了我們家的一員。
庫克稍大一些,妻子下樓倒垃圾,或者散步,它就跟在她身后跑來跑去。院子里的鄰居都說它很懂事,像個孩子。每次在院子里見到有人過來,它就上前去,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來人,小聲哼叫著,搖著尾巴。
真可愛!遇到有人蹲下來喂東西給它吃,庫克就抬起頭看著妻子。直到妻子說一聲吃吧,它才敢小心翼翼地將食物吞進嘴里,然后感激地看著喂東西給它吃的人。此后,若再遇到喂東西給它吃的人,它老遠就會跑過去,興奮地沖人家搖著尾巴。
妻子的確是將庫克當一個孩子在養。平時她走到哪庫克就跟到哪。她看電視,它會靜靜地趴在她旁邊,將下頜放在她的腿上,也盯著著電視看。
每次家里來了客人,庫克便高興得什么似的,小聲哼叫著,在客人的腳下跑來跑去,還豎起兩只前爪,站起來,做出握手的姿勢。這時妻子說換只手,它會很快換了另一只爪子伸到客人手里。如果妻子說:行啦,去玩吧!它便會乖乖地走到一邊去臥下,回過頭來看著他們。
庫克很講衛生,它從來不在家里亂拉亂尿。如果要解手,它會用頭蹭著妻子,小聲地哼叫,或站起來,用一只前爪抓著妻子。
到了院子里,它也不隨處亂拉,而是到路邊的草叢里去解手。
在庫克半歲的時候,女兒回家來曾問過,要不要帶庫克去做絕育手術?妻子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那樣太殘忍了。我也表示支持,并開玩笑說,不能那么小就剝奪了它作為一個小男子漢的權利呀!
但很快問題就來了,庫克發情的時候,就在屋子里跑來跑去,不停地哼叫,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有時分不清它到底是想下去解手,還是發情了。到了院子里,見了母狗,就去追,喊都喊不住,弄得妻子很是尷尬。有時回到家,妻子會大發脾氣,抬腿去踢它。這時,它又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臥到一邊去。直到妻子叫它,它才沒精打采地過來。
在庫克三歲的時候不小心發生了一件事情,還進了寵物醫院。那天家里來了客人,妻子特意去菜市場買回一只雞,中午做了土豆燒雞塊招待客人。沒想到客人走后,妻子忙著收拾家里,一時沒注意,庫克就溜進廚房,把垃圾桶里未來得及倒掉的雞骨頭吃了。到了晚上,它不吃不喝,趴在地上痛苦地哼叫。
妻子當時就嚇壞了,不知它生了急癥,還是吃壞了肚子,在電話里帶著哭腔,叫我趕緊回家,送它去做檢查。
到了寵物醫院,大夫看后,化驗,拍片子,做了一大堆檢查。后來查出來有一小塊雞骨頭卡在氣管里,大夫說必須馬上手術。妻子想都沒想說:那就做吧,只要能救活它!
庫克手術的時候,妻子焦急不安地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里來回踱著步。聽到手術室的門開了,她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著急地問:怎么樣了大夫?
還好,沒有大礙。大夫說骨頭已經取出來了,只是劃破了嗓子,開點藥就可以回家了。妻子從大夫懷里接過庫克,緊緊地摟住它。它像個沒事兒人似的,眨著眼看著妻子,將頭埋進她的懷里。妻子忍不住喜極而泣。
這次治療,檢查費、手術費花了四千多塊錢,平時十分節儉的妻子竟然說不多。她說只要庫克沒事,花多少她都愿意。
后來,與院子里的鄰居說起這件事,那鄰居深有感觸地說:現在給寵物做檢查,比給人做檢查貴呢!又說,她親戚家的一條狗患了白內障,光手術費就花了一萬多塊。
也有鄰居對此頗有微詞,說不就一只狗嘛,值得花那么多錢嗎?對家里老人怕是也沒有那么好呢。妻子聽了很是生氣。她說,在她心里庫克就是她的孩子,孩子病了她怎么能不管呢!的確,她對庫克的情感,在一些不養狗的人眼里是不可理解的。比如平時自己都不舍得吃肉,卻經常給庫克買肉吃。
妻子越來越離不開庫克。每天她在家做家務,或出去散步,庫克都跟著她,從未離開過她的視野。有時送去寵物店剪毛,快的話一兩個小時,她就在那里等著。她說庫克很聰明,過馬路的時候,看到紅燈它會主動停下來,等綠燈一亮,迅速跑過馬路去,站在那里等著她。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庫克來到我們家已經十四個年頭了。按照人的壽命,它已經九十多歲了,但依然身手矯健,跑起來就像一道白色的閃電。院子里的人都不相信它已經十四歲了。
但春節前,庫克的身體突然出現異常。從外面散步回來它就趴在客廳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小聲地哼叫,一副很難受的樣子。妻子查看后發現,它的一只睪丸有些腫大,且有點發硬。一開始,她按照鄰居說的,她喂了一點消炎的阿莫西林給它吃。它吃后似乎有所緩解,叫得不那么難受了。但沒幾天,又有加重的跡象。
鄰居說,像庫克這種情況,最好還是別做手術,怕是從手術臺上下不來。
那些天,看著庫克難受的樣子,妻子寢食不安。糾結了很長時間,她還是帶著庫克去寵物醫院做了切除手術。
大夫說,庫克的心臟和肝腎功能都很健康。手術后三天它就出院了。當時,大夫問切除的樣本要不要進一步送檢。妻子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她是擔心送檢結果不好,自己沒勇氣面對那樣的結果。
好在庫克出院不久便恢復正常,又每天跟在妻子后邊下樓去散步。只是它跑起來沒以前快了。妻子還是暗暗慶幸及時給它做了切除手術。
過年的時候庫克好像沒什么異常。正月初三那天,家里來了客人,它還跑來跑去,上前用頭蹭著客人的腿。
晚上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兒,從來不在家里亂拉亂尿的庫克,吃晚飯的時候竟然尿在了房間的地板上。我進去后,它著急地用嘴舔著地板上的尿漬。我有些生氣,大聲呵斥道:出去,怎么能在家里亂尿呢!它膽怯地看著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走了出去。
晚上,庫克沒到房間來,獨自悄悄地臥在陽臺上。大概是夜里受了涼,加之此的前手術傷了元氣,第二天它就發病了,有些精神萎靡,不吃不喝,不停地嘔吐。到了下午仍不見好轉,我就和妻子將它送到了寵物醫院。
這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寵物醫院,院長是位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聽說家里很有錢,在市區和別的地方開了三十多個分院。
看上去這里的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很多人帶著寵物來做檢查。也有來咨詢參觀的。
醫院就兩個大夫,白天晚上兩班倒,正常值班就一個大夫。其他人都是進進出出的,在忙著接待。看著那些排隊交錢的人,一位寵物主人說:這一天得有多少流水呀!
檢查后,大夫說是急性腎衰竭,還有電解質紊亂,主要是體溫比較低,只有36度,所以狗狗沒有精神。另外,它的陰囊里還有一塊陰影,懷疑上次手術切除的東西有癌變,可能是惡性的,且已擴散。大夫說,情況不太樂觀,主要是它不吃不喝,體溫上不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所以要有心理準備。妻子當時就懵了。
住院前兩天用藥、掛液體后庫克精神狀態尚可,但體溫一直很低,在37度以下。妻子去探望的時候,特意帶去了它冬天穿的絨衣,還有毛毯,再三叮囑大夫,晚上給它穿上衣服,別著涼。
大概是凌晨的時候,值班護士帶著庫克出去解手,沒給穿衣服。妻子看到視頻后大發脾氣。一向和顏悅色的她,在電話里和護士大吵了一頓。后來護士解釋說是衣服弄濕了才沒穿。
此后,庫克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我和妻子再去探視的時候,它臥在籠子里不吃不喝,站都站不起來。
那幾天妻子白天吃不下飯,夜里睡不著覺,每天都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到了初七那天,主治大夫打來電話,支支吾吾說庫克情況很不好,讓我們過去一下。出門的時候,妻子兩腿發軟,竟然癱倒在地上。
到了寵物醫院,庫克閉著眼躺在籠子里,奄奄一息。妻子的情緒有些崩潰,摟著庫克失聲痛哭。
庫克的身上很涼,我看到它躺在那里,眼角也流著淚。大夫在一邊不停地安慰著妻子,勸她注意身體,別過度傷心。
妻子還是渾身顫抖著,撫摸著庫克,不停地哭泣,嘴里喃喃著:庫克,都是我不好,沒照顧好你,耽誤了你,你千萬別嚇我,別丟嚇我……她很后悔當初沒聽女兒的話,及時給庫克做絕育手術。
現在看來庫克是感冒受涼誘發了急性腎衰竭,排尿已失去控制,而我卻狠狠地兇了它一頓。如果我不兇它,它不受涼,或許就不會誘發疾病。
說來也奇怪,這時庫克竟吃力地睜開眼,掙扎著站了起來。我激動地拍拍妻子的肩膀:快看,庫克它站起來了!
妻子喜出望外,扭過臉著急地朝診室喊道:大夫,它站起來了,快給它用藥!
大夫說不能隨便用藥,需要作抽血化驗和檢查。
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妻子十分著急,不停地催促。大夫卻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直到十一點多,庫克才掛上吊瓶。
我們也不懂,用的什么藥,起不起作用。聽護士說用的都是進口的止痛藥,抗生藥,很貴的那種。給它喂的罐頭也是進口的,一小罐125克就38塊。
前前后后花了七八千塊錢,庫克的精神狀態還是不見好轉。它已一個禮拜沒吃東西,靠輸液維持著生命,體重也從先前的16斤降到了12斤,瘦得皮包骨頭,躺在那里,目光黯淡,眼也懶得睜,看著就讓人心疼。妻子又忍不住流淚。
期間又做了很多檢查,大夫說急性腎衰竭已治愈,之所以精神狀態不好,懷疑是腫瘤已擴散。
妻子還是不死心,又托了熟人,到處打聽,并把庫克的檢查化驗單拿到別的寵物醫院去看。
很多寵物大夫看后都表示無能為力。主要是庫克年紀大了,抵抗力大不如前。他們都懷疑庫克的病情不見好轉,與此前的切除手術有關,可能已出現病變,并且十有八九是惡性的,轉移擴散的幾率比較大。
有人勸妻子:你已經對庫克夠好的了,把它當孩子一樣養。現在它已老了,器官都衰竭了,總有一天它要離開你,與其每天這樣受折磨,還不如與大夫商量,讓它安樂死。那樣的話,對它也是一種解脫。
妻子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后來終于下了決心,到了寵物醫院,大夫說沒問題,可以做,但還要再交兩千塊錢,其中包括麻醉,注射等。她說,注射后不能帶走,要由他們直接處理,送去火化。妻子目光呆滯地癱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抽泣。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說要再去看看庫克。到了病室,看到庫克趴在籠子里睜眼看著她,還掙扎著站起來,她又哭著打消了念頭。
大夫問她到底要不要在協議上簽字,她搖著頭說,不做了,我們不做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它。
每天的檢查費加上治療費上千塊,庫克的病情就是沒有好轉的跡象,這讓妻子十分揪心。另外,家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每天耗在醫院也不是個辦法。
我和妻子商量后決定把庫克接回家。如果沒治,就在最后的時刻好好陪陪它。
出院前又做了化驗和血氣檢查,大夫說庫克腎上腺皮質機能減退,還有阿迪森癥,需要補充糖皮質、鹽皮質,長期服用一種臺灣產的富能錠,又叫醋酸氟氫可的松。這種藥一般藥店沒有,很難買到。
大夫說需要的話她可以托人從外面去搞,一小瓶六百塊。妻子說還是算了吧,我們自己再找找,想想辦法。
回家后,妻子白天晚上,寸步不離地陪在庫克身邊,給它喂水喂藥,用熱水袋取暖。每天睡覺也像孩子一樣摟在懷里,夜里連眼也不敢眨,一會給它量體溫,一會喂水喂食。一會又摸一摸,看鼻子干不干。
她還從網上查了一下,去藥店買了五塊錢一瓶的潑尼松,有一百片,每天早晚各服一片。
沒想到幾天后,庫克竟奇跡般站立起來,開始主動進食,走路。
如今它已基本痊愈,眼里也有了光亮,又恢復了精氣神,每天跟在妻子屁股后頭跑來跑去。
經歷了這次磨難,妻子和庫克之間的感情似乎更深厚了,她也更加珍惜和庫克在一起的每一寸時光。
我說是她感動了庫克,她說還是庫克懂事,想再多陪陪她。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