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絢爛與頹廢
文/董元奔(江蘇?。?/p>
從孩提時候開始,我就喜歡秋天,我喜歡秋的絢爛,也喜歡秋的頹廢。三四十年來,秋的這兩種狀態把我熏染成一個類似舊時代的文人了,——我喜歡古代文人,而且我一直覺得古代文人就是絢爛與頹廢這兩種精神狀態的結合。
我們知道,秋在四季中是顏色最豐富的,但是秋的顏色給人的感覺卻是既絢爛又頹廢。
秋天,最不容易忽略的色彩是金黃色。那金燦燦的稻谷和黃橙橙的柿子慰藉著我們上半年的辛勤勞作,充實著我們下半年的富足生活,這是成功的典型標志;那枯黃的落葉宣誓著奮斗,宣誓著來年的成功,這是成功的另一種標志。其實這正是我要追求的人生,追求成功,追求兼濟天下,但是卻熱衷于過程,不怕失敗,從痛苦中挖掘快樂,從快樂中發現痛苦。
秋天,經歷了春夏兩季喧囂的綠色還沒有完全消失。綠色在許多植物上正在拼盡滿腔的綠的激情,欲最后一次裝飾季節,這是成功的悲壯標志;更震動我的還是植物腳下那正在腐爛的已經開始發黑的枯葉,那是對新的生活的自然探索,這是成功的另一種標志。這也是我要的人生,走在時代的深處,燃燒自己的全部,為的就是開啟更別樣的生活,甚至漫游,甚至酗酒。
秋天,每一種顏色都有。淺黃的菊花帶給我盡情舒展人生的豪情,也帶給我成功之后“亂花漸欲迷人眼”的不知所措。大紅的棗子使我想起新婚之夜新娘的紅嘴唇,也使我想起鄰家碧玉臉頰上的紅暈。紫色的葡萄努力透明著我那水靈靈的創作智慧,也經常把我泡在美酒中不能自拔。蔚藍的天空把我的未來引向無限高遠的境界,也把我本來就很殷實的現實拔起來一塊兒帶走。
不僅僅是顏色,秋的其他一些狀態也詮釋了我的絢爛和頹廢。
秋天,花園里和陽臺上的花兒幾乎沒有了,占據那里的多半是一些常青植物,整天本著臉孔,讓人愉快不得。這時候,無論是孤獨的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槐樹,還是齊刷刷站在街道兩旁的成排的槐樹,每天早晨,每棵槐樹下都有一大片那似花又不太像花的落蕊。本來可以被釀蜜卻不幸凋落,這會勾起我對甜蜜生活的向往,也會引起我對大自然暴殄天物的暗恨。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走在那些落蕊上的感覺,那軟軟的感覺只是一種落寞,是熱愛美的事物的我在不斷摧殘美之后的那種落寞。
秋天,有一種大合唱。除了蟋蟀斷續的低吟、大雁偶爾路過的高鳴等等,這個大合唱還有兩個主角。一個主角是青蛙,“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古瓦古瓦不知疲倦的蛙鳴宣布著一個豐收的秋天。第二個主角是秋蟬,秋蟬的叫聲雖然不像青蛙那么響亮,但是,它們的聲音遍布城里城外、村舍田頭,完全可以和蛙鳴唱和,然而,噤若寒蟬,噤若寒蟬,秋蟬的鳴叫是哀傷的,這跟青蛙的歡歌形成巨大反差。秋天的這種大合唱,正是歡樂與痛苦糾纏不清的我的生活寫照。
秋天,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氣味,這些氣味都是春夏兩季味道的延續。這些氣味大略分為兩類。一類是香味。清新的稻苗香化為濃郁的稻花香;淡雅的果花香化為濃郁的果香;遠去的豌豆香、麥粒香化為濃郁的酒香。一類是其他不好聞的味道。高粱的香味化為高粱桿焚燒時嗆人的煙味;甜甜的河水已經退去,剩下的只是爛魚的腥味;那些各種好看的好聞的花花草草都散發出腐爛的臭味。秋天的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正如同我的性格,表面上是個香艷的絕世美人,潛意識里卻像個不要臉的家伙。
春茶最香,春茶特別是早茶的價格也會比夏秋時節貴上好幾倍,但是我卻愛喝陳了半年的鐵觀音。沉了半年的鐵觀音,固然少了一些香味,卻更有一種類似腐敗稻草的濃濃的味道,這是秋天的一種味道。用一些茶香換取一些秋天的味道,對我來說是劃算的。秋天的早晨或下午,我喜歡抱著一壺鐵觀音,坐在偶爾飄下落葉的梧桐樹下,看書,聽歌,或者看那高高的天空中一絲絲胡亂游動的云,隨便想點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
三四十年來,秋的絢爛和秋的頹廢不斷的創造著我,而且這種創造還在繼續著,有時候我在想:再過若干年,秋天還是老樣子,——絢爛和頹廢,滿頭白發的我會有什么心態呢?
【作者簡介】董元奔,高等教育工作者,江蘇省散文學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