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碾房故事
作者:陳寶林
在我的記憶深處,有一座承載著鄉情與溫暖的碾房,它是我們家的,卻也屬于全村人。那是一個沒有現代機械的年代,碾房是村里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用于碾米、碾面,是大家日常勞作中不可或缺的地方。
小時候,我常常看到鄰居們早早地來到碾房,用自家的笤帚占上一席之地,等待著碾米的時刻。俗話說“扔一把笤帚占把碾坊”,這便是村里人約定俗成的規矩。每天天還未亮,碾房外就陸陸續續有人趕來,那一把把帶著各家特色的笤帚,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宣告,代表著主人即將開啟一天的勞作。
然而,有一天,包大娘起了個大早,把自家的笤帚放在碾盤上,想著吃過早飯再來碾米。可當她慢悠悠地來到碾房時,卻發現戴大姨已經在里面忙碌了。一時間,包大娘又氣又急,覺得戴大姨不講規矩,而戴大姨則堅稱自己沒看到笤帚。于是,兩家發生了沖突,爭吵聲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爭吵聲很快傳到了母親的耳朵里。母親是個熱心腸的人,她平時就把村里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她聞聲趕來,站在兩家面前評理。戴大姨死活不承認看到碾房上有笤帚,母親卻毫不慌亂,她四處搜尋,眼神中透著堅定和執著。終于在碾坊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把笤帚。母親拿著笤帚,嚴肅地批評戴大姨不應該這么做,告訴她作為鄉鄰,要相互尊重,禮讓三先。她還說,自己起早就看到包大娘來碾房的身影了。在事實面前,戴大姨啞口無言,只能屈服。母親的公正與善良,化解了這場鄰里間的矛盾,也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從那以后,村里的人更加敬重母親,也更加遵守碾房的規矩。
在那個年代,冬天寒冷刺骨,夏天酷暑難耐,但碾房里總是充滿了溫情。冬天,誰來碾米,母親總是送去熱水,那熱水冒著騰騰的熱氣,就像母親的關懷一樣溫暖。鄉親們接過熱水,暖暖手、暖暖心,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夏天,母親則送去毛巾擦擦汗和井拔涼水解解渴,為大家解暑降溫。她的眼睛時刻盯著碾房來來往往的人,就像一個守護者,時不時還充當評理的人。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歡和母親聊天,把母親當成知心人。母親的善良與無私,像一束光,照亮了整個村莊。
有一年冬天,屯里的霍大叔和老伴來碾高粱米。碾房里沒有取暖設備,霍大叔便在角落里籠了一把火,然后到我們家房后的土井去打水。因為碾高粱米時必須用水浸泡。誰也沒有料到,這把火竟竄到了房棚。煙火中,驚慌失措的霍嬸跑了出來,直喊“老霍呀,救火呀!”聽到呼叫聲,父親第一個拎起屋里的水桶跑了過去,他的眼神中只有焦急和對大家安危的擔憂。和隨后趕到的霍大叔一起沖進碾房,把火熄滅。當時,我們家的碾房和倉房是連在一起的,如果火勢蔓延,后果不堪設想。
事后,霍大嬸喊霍大叔救火成為鄉鄰一個故事,很多人勸父親把碾房關了算了,省得再出事。然而,父親卻始終沒有動搖,他說,碾房雖然是我家的,可是大家用的,不能因為一次意外就放棄。父親的話雖然樸實,但卻充滿了擔當和責任感。從那以后,父親更加注重碾房的安全,他自己動手在碾房里安裝了一些簡單的防火設備,還經常提醒來碾房的人注意安全。
隨著時間的推移,村里來碾房碾米碾面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家都很有秩序,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等待。在等待的過程中,人們會互相交流,分享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碾房成了村里人的交流中心,大家在這里談天說地,增進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后來,村里有了柴油磨和電磨米房,取代了運轉了幾十年的我們家老碾米房。當第一臺柴油磨在村里響起的時候,大家都感到既新奇又有些失落。新奇的是現代機械的高效和便捷,失落的是那座承載著無數回憶的老碾房即將退出歷史舞臺。
老碾房被閑置了下來,它的墻壁漸漸變得斑駁。但即使如此,它在我心中的地位卻絲毫沒有改變。我常常會一個人來到老碾房,撫摸著那陳舊的碾盤,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仿佛還能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聽到父親爽朗的笑聲,以及鄰居們親切的交談聲。
如今,老碾房早已不在,它被拆除,變成了一片空地。但它所承載的記憶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中。父母為全村人著想,實心實意為父老鄉親服務的品德,深深地影響了我一生。那座小小的碾房,見證了鄰里間的和睦與溫暖,也見證了父母的無私與奉獻。它是我記憶中永遠抹不掉的永恒,是我心中最溫暖的港灣。每當我遇到困難和挫折時,只要想起碾房的故事,想起父母的教誨,我就會充滿力量,勇敢地面對生活中的一切。我也會將父母的品德傳承下去,用自己的行動去溫暖他人,讓這份美好的鄉情永遠延續下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