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撐天地寬
作者:李彤君
在我的創作中無數次寫到父親,父親撐起了我們家的一片天,他的善良與仁愛也感動了上蒼,讓多病的他幾次重病卻不曾倒下,頑強樂觀的帶領著我們全家越過重重苦難,走向好日子。
我的父母是包辦婚姻,因此我一直覺得父親不幸福,也不快樂,不然父親不會有嚴重的失眠、骨瘦如柴。那夜夜輾轉翻身的聲音曾讓我心痛了許多年。在我22歲那年,父親因急性胃穿孔,胃部全切除,雖病愈但體重不足百斤。我想這跟日常母親的照顧不周有直接關系,以至很多年都令我耿耿于懷。
10多年前,本來就性格偏執的母親因迷信患上了重度宗教信仰型精神抑郁病。那是我們家最黑暗的日子,雪上加霜。
母親患病的頭三年,從最初怕她自殺到后期怕她殺人,我恐懼人性殘酷的同時也感受到了父親的剛強。我的印象中,母親沒病之前,父母很少一起上街、并排走路,騎自行車都是一前一后拉開幾米。但在母親患病的日子,無論在路上還是坐在床邊,母親總是扯著父親的手,沒病時母親是強悍的,瘦弱的父親從來不是母親鋒利語言的對手。患病后,母親終于像小女生一樣依偎著父親,父親去浴池洗澡她都不讓去,我不知道這是母親的幸或不幸?
病中的母親在衣食住行等方面有了許多挑撿,包攬了全部家務的父親凡事都依著她,我看不慣,可父親卻說,有病的人本身就挺可憐,她高興吃點穿點,就聽她的吧。為此,母親更有了仰仗的。
一個家庭沒有過精神病人,根本理解不到那份痛不欲生和生不如死。母親愛嘮叨,有病后,更是變本加厲地胡說,總有她操不完的心,總有她管不完的事,就是我在家接電話,她都參和幾句,讓人不厭其煩。但父親卻告訴我別和母親吵,她是病人,血壓還高,氣過去怎么辦?應該說,那時,每當我踏進家門,心情都無比壓抑。但看到父親的笑臉,立刻看到了這個家庭的希望。
給母親看病的專家說,母親的病是父親太順從給慣的,讓父親不要太照顧母親,讓母親獨立。我也非常希望母親能快點痊愈,當然支持專家的建議。但是父親沒有這么做,他說,不要刺激母親,這個年紀了,改不了就改不了吧,還有多少路能走呢。父親的話說得我們心里酸酸的。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啊,我開始反思。
母親不愿意吃醫生開的藥,她覺得那是治精神病的藥,很反感。我們覺得有病就應該吃藥,父親的態度也模棱兩可,嘴上不說,內心還是不希望母親吃藥治療??赡芩麄冞@代人都受《追捕》的影響吧,于是幾百幾千買回來的藥都被束之高閣了。我不知道父母的做法是愚昧的還是科學的,但父親堅持認為“愛”是療愈一切疾病的“良藥”。
在父親的鼓勵下,母親由脆弱變得堅強,對治愈也充滿了信心,母親的變化我是親歷者,我也主動配合父親,向他學習。
母親患病3年后,沒有依靠藥物治療告別了抑郁癥,她能干家務了、能走出家門重新融入社會了。當醫生的診斷由重度變成輕度到基本痊愈時、當母親看向父親的目光充滿愛和快樂時,我看到了父親眼角的淚光,我知道那是父親用愛取得的人生最大的一次勝利。
母親患的病達16年之久,曾有人說這樣的病人,活不了幾年,母親在78歲時我是突然在母親的枕巾上發現褐色嘔吐物,嚇得我第一時間把她送到了醫院,結診斷被確診為晚期直腸癌,需要馬上手術,再晚來一會,不做手術會危急生命。我二話沒說就簽了手術同意書,母親被推進了手術室。
近三個小時的手術,母親因病情危重被轉入ICU。我和女兒守在門口,無法探視,一天被多次出來的醫生叫過去簽字、交費用。
ICU治療和搶救需要很多錢,我們入院時交的費用第二天就用沒了,我回到家找存折,父親拿出了他和母親的積蓄,不多。但他讓我全拿上,不夠他再想辦法。我說全給我媽,你病了咋辦?我爸說,我好好的,錢可你媽花,肯定夠。
我說你放心吧,我是試探你。我這也有點,隨時可以交住院費,實在沒錢了,我馬上賣房子。
就這樣,母親在全封閉的ICU住了一周,終于脫離危險,轉入病房的ICU,可以家屬陪護了。在病房的ICU,母親又住了19天,才結束了26天的搶救和治療,出院了。
母親的腸管被切除了很大一段,醫生給她做了造瘺手術。母親精神有問題,她自己根本不能照料自己,更不會換瘺袋,這個事就由我來。但我上班后,需要換瘺袋時,不能耽誤,就這樣,父親把這個又難弄又惡心的“活兒”接了過去。
我總說父親是在給我減負,畢竟照顧老人是我的份內事。他從不表白什么,只默默地去做。
在他的悉心照顧下,母親又活了3年半,離開了我們。曾給她手術的專家說,沒想到老人存活了3年半,當時以為,術后能多活一兩年就是奇跡了。
是的,父親很平凡,但父親以愛的名義,創造了奇跡。
2012年,父親幫助母親脫離精神病困擾的“故事”,被我寫成專訪,在《家庭》雜志發表,那段時間,我家經常接到來自全國各地的電話,找父親,讓父親告訴他們治療精神病的偏方。
父親說“當我什么辦法都沒有的時候,我就只剩愛了。”
而這句話,就是我發表在《家庭》雜志上的稿件的標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