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榆樹的四季戀歌

 

陳寶林

 

當寒冷的冬日如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悄然籠罩著通榆縣時，世間萬物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陷入了沉沉的沉睡。然而，有那么一棵樹，卻像一位歷經滄桑的孤獨守望者，毅然決然地屹立在凜冽的寒風之中，它就是家鄉的老榆樹。

老榆樹那光禿禿的枝丫，猶如無數雙干枯的手臂，直直地伸向灰暗的天空。每一根枝丫都顯得那么倔強，卻又透著無盡的凄涼與落寞。它那粗糙的樹皮，溝壑縱橫，像是歲月刻下的深深皺紋，每一道褶皺里都記錄著時光的無情和歲月的沉重。遠遠望去，它就像一位面黃肌瘦的老者，在北風的呼嘯中瑟瑟發抖。那呼嘯的北風，像是餓久了的地獄惡魔發出的呼呼嚎叫，讓人心生憐憫。

 

我懷揣著幾分憐憫，又帶著幾分好奇，輕輕地走到它的身旁，輕聲問道：“老榆啊，你在這寒冷的冬日里，為何如此憔悴？”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老榆樹似乎聽懂了我的話語。它那枯枝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發出一陣陣沙啞而低沉的聲響，宛如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在無奈地訴說著心事。它說它日日思念著春姑娘，那思念之情如同熊熊烈火在它心中燃燒，可春姑娘卻遲遲未歸。它只能在這寒冷的冬日里，日復一日地守望著，等待著，直到渾身麻木，成了那長在地里的“望妻樹”。

 

聽完老榆樹的傾訴，我不禁為之感嘆，這榆樹啊，真是癡情又無奈。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大襖，可那凜冽的寒風依舊如刀割般刺痛著我的肌膚。我望著老榆樹，不禁喃喃自語：“天真冷啊，這漫長的冬日，何時才是盡頭呢？”

 

然而，時光的車輪緩緩前行，當春節結束，清明過后，我再次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眼前的一切卻讓我驚愕不已。那曾經在冬日里顯得如此凄涼的榆樹，如今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似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它的枝干不再那么干枯，那深褐色的樹皮上，仿佛透出了一絲生機。再仔細一看，它面上的褶子似乎也淺了不少，那原本滄桑的面容，竟有了一絲期待的光澤，宛如一位久經風霜的老人，在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后，終于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我興奮地喊著：“老榆，老伙計，你怎么變得如此精神啦？”可它依舊沉默不語，只是那枝頭微微晃動，仿佛在暗示著什么。直到有一天，我脫下厚重的外套，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那溫暖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讓我感受到了春日的暖意。我抬頭再看那榆樹，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那還是我熟悉的老榆嗎？只見它枝頭迸發出點點綠意，那嫩綠的新芽如同一顆顆璀璨的寶石，鑲嵌在枝頭，熠熠生輝。它就像一個煥然一新的小伙兒，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哪里還有絲毫冬日里的凄涼模樣？

我驚喜地喚著它，可它依舊不愛搭理我，只是在風來時，那嫩綠的新芽隨風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那聲音里，藏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激動，仿佛在不斷地呢喃著：“她回來了，她終于回來了。”

 

春天的雨，也仿佛是聽到了老榆樹的召喚，悄然而至。在南方，春雨總是纏綿悱惻，如詩如畫，可到了北方，那春雨就顯得直接豪爽了許多。一覺睡醒，地面已然濕透，那雨滴落在大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奏響的春之樂章。而我的老伙計榆錢樹，在這春雨的滋潤下，徹底變了模樣。那頭濃密的翠發，青翠欲滴，隨風飄揚，羨煞了世間眾人。它就像一位驕傲的少年，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美麗與生機。

 

此時的我，最喜歡做的就是在樹下站一會兒。看著那成片的生機勃勃的榆錢樹，嫩綠的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仿佛是大自然賜予的無盡寶藏。微風拂過，那風穿榆錢的聲響，悠揚婉轉，宛如天籟之音，讓人心曠神怡。樹影斑駁下，那一片恬靜安逸的氛圍，仿佛能讓人忘卻世間所有的煩惱，只沉浸在這美好的春日時光里。

 

隨著榆錢樹的繁茂生長，那滿樹的榆錢也漸漸成熟。它們像一串串綠色的珍珠，密密麻麻地掛在枝頭，隨風搖曳，散發著陣陣清香。而老榆樹，也終于和春姑娘喜結連理，慷慨地撒下這滿樹的“喜糖”。

 

樹下的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雙手不停地采摘著榆錢。那一個個綠油油的袋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孩子們在樹下歡快地奔跑嬉戲，他們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村莊。老人們則坐在樹蔭下，悠閑地聊著家常，享受著這春日的饋贈。而我，也忍不住摸了摸唇邊的不明液體，那熟悉的香味讓我瞬間陶醉，那是榆錢炒蛋的味道啊，那鮮嫩的榆錢與金黃的雞蛋相互交融，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榆樹也不例外。在度過了那最喜慶的日子后，雖然那澎湃的綠意逐漸淡去，但這時的老榆樹卻展現出了它最熱情的一面。它和著風，放聲歌唱，那沙沙沙沙的聲響，如同熱烈的歡歌，響徹云霄。此時的榆錢樹，仿佛是一位熱情的主人，在盡情地歌唱著，舞動著，迎接那艷陽天的到來。

 

夏日，老榆樹的枝葉愈發繁茂，像一把巨大的綠傘，為人們遮擋著熾熱的陽光。孩子們在樹下捉著迷藏，大人們在樹下乘涼、下棋。老榆樹靜靜地守護著這一切，用它的身軀為人們帶來清涼與歡樂。

 

秋天，老榆樹的葉子漸漸變黃，紛紛飄落。那一片片金黃的葉子，就像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它們飄落在地上，為大地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金色地毯。老榆樹看著這一切，雖然有些傷感，但它知道，這是生命的輪回。

 

冬天，老榆樹又回到了那孤獨守望的姿態。但它的心中依然懷揣著希望，因為它知道，春姑娘還會再來，它又將迎來新的生機與活力。

 

這榆樹啊，它用那獨特的生命姿態，在冬日里守望著希望，在春日里綻放出絢爛，在夏日里奉獻出清涼，在秋日里灑落著金黃。它見證了家鄉的四季更迭，也承載著人們對生活的熱愛與期待。它不僅僅是一棵樹，更是家鄉人心中那份永恒的溫暖與眷戀，是這片土地上最動人的故事，最美麗的風景。無論我走到哪里，那棵老榆樹的身影都會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它就像一根無形的線，緊緊地牽扯著我的思鄉之情。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