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憶起那“土匪”老班長

 

文/ 程奇偉

 

我的老班長是廣東客家人，個子不高，身強力壯，皮膚黝黑，滿臉胡子，眉毛濃黑，雙眼炯炯有神，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殺氣騰騰的威嚴，被戰友們稱為“土匪”。

在軍事訓練中，老班長對自己狠，對我們嚴格。他的集體榮譽感很強，凡事都想爭第一，給了我們班莫大的壓力。正課之余，我們常見老班長自我加壓“開小灶”，每天練練拳擊，打打沙袋，赤腳跑跑10公里，還堅持每天完成“十個100下”，即：撐臂、拉臂、仰臥起坐、俯臥撐、屈蹲腿、揮磚頭（腰帶）、立定跳遠、百米沖刺、沖坡（臺階）、單腿跳臺階各100下。看著老班長專心致志的訓練，我們起初嘗試跟隨他一起練，但剛開始時，我們感到明顯的吃不消，每天訓練下來，手都不能拿筷子，上廁所時，要扶住兩側墻壁，才能慢慢蹲下和起來。但經過一段時間的強化訓練后，我們的身體素質有了一定的提高，也能完成老班長那樣的“十個100下”了。

老班長軍事素質過硬。他能完成單杠八練習——大回環，手榴彈投遠75米，100米障礙17秒多，人稱“飛毛腿”，全副武裝5公里越野19分鐘以內，輕武器射擊、對抗練習、戰術動作、“四會”教學、步兵班進攻（防御）戰斗科目演練等科目均為優秀，是師團、廣西軍區和廣州戰區數一數二的訓練尖子。

老班長有許多拿手絕活。用手掌劈斷紅磚頭，用額頭磕碎酒瓶，后空翻和身體倒立行走各一、二百米，赤腳全副武裝10公里越野，拳擊和擒拿格斗，等等，都是老班長的獨門絕技。放倒四、五個身強力壯的漢子，他一個人根本不在話下。平時，他用自身真功夫對付黑惡勢力，懲惡揚善，協助有關部門維護公平正義，從來沒干過壞事。一次，老班長在連隊駐地趕街返回途中，在一鐵路岔路口遇見一幫窮兇極惡的歹徒，持械斗毆，攔路搶劫，他三步并作二步，飛奔上前，大喊一聲“住手”。兇狠的歹徒只見他一個人，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里，甚至無恥的調侃挑釁，誓言要連他一起教訓。面對持械歹徒，老班長從腰間火速拔出“三截棍”，幾個回合就把七、八個持械歹徒打趴在地，紛紛跪地求饒。后來，他和部分百姓合力把傷者送到了醫院，把歹徒扭送到了駐地派出所。受傷群眾痊愈后，特別趕制了一面繡著“勇斗歹徒，人民衛士”的錦旗，專程送到連隊，深表感謝之情！

老班長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哪個戰友思想有問題了，他會象親哥哥一樣，拉著手噓寒問暖、促膝談心，給予無微不至的關懷，耐心細致的開導，直到做通思想工作。老班長生活上很節儉，津貼費幾乎用在戰友身上。戰友想學技術，他積極協調上級或駐地有關部門，并幫忙購買專業書籍。戰友家里有困難，他會解囊相助，盡基所能，甚至傾盡全力。戰友生病了，他會去藥店采購中藥材，按家中祖傳秘方搭配好，用瓦罐熬好藥，端給戰友喝。老班長總是處處替戰友們著想，有一次，連隊官兵早餐后，指導員巡察連隊營區時，發現飯堂的潲水桶里有大半個饅頭，頓時火冒三丈，集合全連官兵訊問，“是誰丟的饅頭？誰浪費糧食？自覺站出來。”全連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這時，老班長從連隊副業地里澆肥回來，還沒吃早餐，看到這一幕，直沖到潲水桶前，伸手就撿起這半個饅頭丟進嘴里吃掉了。針對這種情況，連隊立即開展了“節約一度電、一滴水、一粒米、一張紙”教育整頓，自此，連隊再也沒有發生過亂扔包子饅頭和長流水、長明燈等浪費情況。

老班長對我寄予厚望。新兵連結束，我下到了老連隊，沒過多久，就與連隊老兵一起巡邏執勤。對于巡邏執勤，我感到十分害怕，因為我天生膽小怕事。而且，我早聽說過，中越邊境一帶，情況復雜，藏龍臥虎，敵特工活動頻繁。邊境的夜晚，出奇的寧靜，靜得可以聽到風吹草動的聲音，甚至人的呼吸聲。有時，看到黑影從樹林或草叢中閃過，或聽到動物跑動的聲音，就總是以為有敵特工活動，嚇得眼睛瞪得大大的，汗毛都豎起來，大氣都不敢出，趕緊臥倒，子彈上膛，舉槍瞄準。每每遇到這種情況，老班長總是站在我身后，形影不離，給我壯膽。有了老班長的暗中保護，我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有一次，正值冬季，南方濕冷，連隊進入一級戰備，擔任邊境前沿陣地警戒任務，全連官兵蹲守在邊境一線山坡下的坑道里。坑道里濕漉漉的，周邊是茂密的植被和森林，坑道很長，光線昏暗，幽深狹小，直不起腰。我是從窮鄉僻壤農村入伍的新兵，克服這樣的生存環境，當然不存在多少問題，主要是害怕和擔心，特別害怕夜晚零星槍炮聲，擔心那些槍炮不長眼睛，一不小心會要了自己的小命。幾天過去了，在坑道里呆得有些膩了的我，便壯著膽子，趁連排領導不備，貓腰到坑道口，想探出身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誰知我剛想貓起腰，就被身后的老班長一把按了回去。老班長嚴肅的警告我，“不要命了，對面有槍口對準咱們呢！”經歷了老班長的訓斥，我老老實實的踱回哨位去了。

老班長善于完成急難險重任務。有一年，老班長帶新兵，新兵營組織手榴彈實彈投擲，一名新兵投擲實彈時，因為過度緊張，用力過猛，手榴彈并沒有被投擲出去，而是向后滑落到了掩體旁，老班長反應迅速，一個鯉魚打挺，再加一個凌空飛踢，就把手榴彈給踢到掩體外圍，同時，抱著這名新兵迅速翻滾到掩體內。此時，手榴彈爆炸了，老班長和戰友們都安全了。為此，上級給他記三等功一次。有一次，廣州戰區組織我連基礎科目“一條龍”年終軍事考核，從全副武裝“緊急集合”、野炊、器械體操、手榴彈投遠、戰術基礎動作、400米障礙……再到5公里武裝越野、輕武器實彈射擊，等等，連隊所有人員都考得很好，發揮出了正常水平，老班長發揮得更出色，繼續為全連作出表率和榜樣。晚上，他還特意買了二袋花生和六瓶啤酒，給全班慶祝。

有時，性格剛毅的老班長也會為情所困。那次年終軍事考核的晚飯后，我去班排宿舍和連部找老班長，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我找遍了整個營區，后來，我隱約發現老班長獨自坐在連隊營房長下坡的臺階上，耷拉著頭，不理會人，臉色難看，拼命抽煙。出于老班長平時對我的信任，我試探著走上前去問詢一下情況。原來，連隊通信員晚飯后去營部取信件，老班長卻收到了女朋友提出分手的信。他女朋友是老家縣城一所學校的老師，大專文化，身材挺拔，頗有幾分姿色，他們確定戀愛關系已3年多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充分理解，老班長當時悲傷的心靈、失落的心情、崩潰的情緒！那晚，我從小賣部買了幾瓶啤酒和花生，與老班長敞開心扉交流到深夜，他把跟女朋友交往以來的點滴都和盤托出，并把他女朋友的部分來信拿給我看。原來，他女朋友的家人并不看好他，嫌棄他連個干部都不是，而且長相很“土匪”，生活在十分危險的邊境地區，婚后還要面臨兩地分居，覺得根本配不上女兒。我了解到這些情況后，連夜給他女朋友寫了一封長信，把老班長對她的一往情深和現實表現、為人處事及成長進步都非常詳細說清楚道明白了，我還告訴他女朋友，老班長軍事素質十分過硬，將來肯定有提干機會。后來，他女朋友回信了，說提出分手不是她的本意，主要來自她父母親的壓力，她做不了主，家人不想她受苦受累，并給她另外介紹了一個家庭條件優越、長相帥氣的男朋友，要她斷絕與老班長的一切往來。經過了解，我感覺他們之間應該還有希望，便一連又寫了幾封信，同時，也給他女朋友的父母寫了信，耐心細致的進行說明、解釋和勸導。他女朋友及其父母還真被我的書信感動了，改變了與老班長分手的想法。于是，老班長恢復了往日的笑容、生機和活力，重新振作了起來，把主要心思和精力用于學習、訓練和工作中。不久，上級下撥提干指標到團里，老班長因為過硬的軍政素質，被破格提拔為排長，并被保送到軍事指揮院校學習深造。老班長軍校畢業后，他倆也如愿喜結連理，有情人終成眷屬。

老班長積極鼓勵我報考軍校。自從老班長當我的班長以來，就一直鼓勵我認真復習文化，刻苦訓練，將來報考軍校。有時，連隊晚上組織體能訓練，老班長就會安排我去復習文化，并介紹高中老師對我進行文化輔導。在老班長的鼓勵和幫助下，我通過自己的刻苦努力，如愿以償的考上了自己心儀的軍校。軍校即將畢業時，我向學校黨委申請到廣西邊防工作，學校黨委批準了我的請求。軍校畢業到邊防團報到后，我第一時間去看望了我那朝思暮想的老班長。幾年時間未見，老班長更像“土匪”了。我們仍然一見如故，伴隨著一杯杯功夫茶，從晚飯后一直聊到天亮。

歲月不居，未來可期。遺憾的是，我們同在廣西千里邊防線上不同崗位工作著，卻因當時通訊不發達，我們各自從事完全不同的專業，彼此之間就少了聯系！老班長優點雖然可圈可點，特別是軍事訓練素質過硬，有獨門絕技，但由于文化水平不高，性格太過于耿直，導致在部隊干得不太順利。他副營職就自主擇業回廣東老家了，妻子也沒有隨軍。后來，我聽說老班長“下海”了，但不愿與人聯系，工作之余還是喜歡搞搞體能訓練，打打沙袋，練練拳術。再后來，我也轉業地方工作了，我們之間便徹底斷了聯系。夜深人靜時，我常憶起那讓我心存感激的老班長！每每從抽屜里拿出那一張張與老班長泛黃的合影，我就會雙眼噙滿淚水，呆呆的看著照片到深夜……

 

作者簡歷：程奇偉，軍轉干部，公務員，愛好文學和寫作。在多家報刊雜志發表文章數百篇，多篇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