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
作者:王國成
兒子,是一個不能再普通的稱呼。母親走了,才真切的感受到,兒子做完了。從此,我再也沒有機會做兒子了。
2014年年底,我接到弟妹的電話,知道母親隨時都會離我們而去。我見母心切,火速乘高鐵回寧波。
見到母親時,我強忍著淚水。我坐在她床邊,握著她骨瘦如柴的手,枯草一般的花白頭發,強裝平靜說:“媽媽,我回來了。”母親用力睜開眼睛,慈祥的看著我。
第2天,冬日下午,太陽出來了,我就將她背出去,給她曬曬太陽,小心翼翼剪著她的指甲。我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手心,仔細觀察她手掌上的每一條清晰紋路,想起她講的一句話:“窮苦的農民,像雞一樣,一爪一爪挖,才有食吃。”我們兄妹5人,就是靠媽媽這雙手,才不挨凍挨餓。每天,她總是吃些剩菜剩飯,還樂呵呵說,她是家里的沖羹桶,什么都能裝。
太陽偏西了,我將媽媽背到房間里,平生第一次給母親洗腳。我小時候,母親不知道給我洗了多少次腳。母親對我們兒女的愛,就像大海一樣。而我們回報給她的愛,就似點滴之水。我19歲離開母親去部隊,很少有機會盡孝。忠孝不能兩全,我是有切膚體會的。
她聽說我到了福建前線,道聽途說是個要打仗的地方。每次在曬場上看打仗的電影,看到戰士們在槍林彈雨里倒下來,她雙手蒙面,哭得很傷心。我母親不識字,大妹妹就勸她:“這是放電影,大哥那邊是安全的。”
我每次回家探親,要走的那天,媽媽總要送到河埠頭邊,舉起右手臂,揮到我看不見為止。我在夢里見到她時,她飄著花白的頭發,揮著手,站在河埠頭邊。很多記憶,刻在我心靈深處,難以忘懷。
我在家的幾天,母親精神有了好轉。我寫的書,母親還放在床頭。她不識字,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她嘲弄自己:看看明明,摸摸平平。但,有人到我家來,她經常拿書給別人看:“這是我家國成寫的書。”
見媽媽精神有了好轉,我弟媳婦建琴就給婆婆洗頭。我在一邊遞洗發水,拿毛巾。從弟媳婦嫻熟的動作看,婆媳之間關系很融洽。媽媽有個好兒媳在身邊,我們哥妹也放心了很多。
一個星期的假期很快結束了,我因忙于生計,就道別了母親。晚上,回到南京很晚了。因來回奔波,睡很很深。第2天,一早醒來,有很多未接電話,都是家里弟弟、弟媳、妹妹、妹婿打來的,我心里巳經覺得不好了。原來,我在的那幾天,媽媽是回光返照。我又火速趕回寧波。
2015年1月5日,母親永遠離開了我們。我跪在她的靈堂前,傷心欲空。下葬的那天,根據她的囑托,我把我寫的書放在媽媽骨灰盒邊,它是我的精力和成長,希望一直陪伴她。
清明掃墓,說好兄妹5人論流做東的。因我遠在他鄉,實際上是沒有親力親為。去年國慶節,家鄉戰友50年聚會,我去尋找父母的墳墓,因山上草長藤纏,一時沒有找到父母安息的地方,我這個做兒子的,捫心有愧呀。
今年清明前,弟媳婦建琴在一家親微信群里通知:“親們,給爸媽掃墓的路上,藤蔓柴草都砍干凈了,你們頂頭摸腳來上墳就可以了。”我因身體出現狀況,又沒有去。心里想做點補償,在微信里匯一點錢給弟媳,她卻婉言拒收了,說是她應該做的。
作為一個走南闖北的游子,我離故鄉已經半個世紀了。父母過世后,我回故鄉也越來越少,欠給我生命的人的恩情,只能化作絲絲思念,愿父母大人在天堂安好!
寫于2025年5月11日母親節深夜
(文:原創;圖:自拍)
作者簡介:王國成,寧波人,現居南京。1974年至1991年服役在海軍東海艦隊。1977年在《前線報》發表散文處女作《橄欖島上的金絲燕》。以后在《解放軍報》, 《人民海軍報》,《浙江日報》,《寧波日報》,《福建日報》,《文學青年》,《青春》等報刊雜志發表小說、散文,詩歌,評論數百篇。長篇報告文學《海上猛虎》,1988年由上海百家文藝社出版,20年后,中國文化出版社再版。作品先后獲得過特等獎,一等獎 ,二三等獎多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