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里的掌紋
作者:陳雪松
“來!咱們大家再干一杯。”經理情緒高漲,組織著這場聚餐。沒容大家碰杯,經理卻突然高聲喊道:“等一下!”大家顯然被這句話弄得不知所措,拿著酒杯面面相覷。
經理厲聲問道:“你們幾個的手是怎么回事?”食堂的氣氛頓時嚴肅起來,而大家也才注意到,經理的目光落在了我們五個人捧著酒杯的手上。
十天前,在雪花的映襯下,突然覺得工地好美,可我們卻無暇欣賞美麗的風景,因為這個時候到了我們“大干一百天”的收尾階段。為了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大家只能犧牲休息時間去搶工。而一線的測量組,則只有我們五個人。我們為了配合施工進度,必須在雪地里不分晝夜地守在測量儀旁,因為我們都清楚,現在到了最關鍵的階段。
我的記憶又回到了最后三天,就是那個凌晨,人們一定都躺在自己溫暖的被窩里,雪停了,整個城市早已酣然入睡。我望著眼前那根高高矗立的照明燈,仿佛為我們指引著心中的方向。而我們都沒有想到,就是那晚,首都的氣溫開始急轉直下,原本徐徐的北風突然像是發狂的野獸,裹挾起地上的雪渣肆意怒吼起來。現場的工人們,都紛紛跑回去穿起了更厚的衣服,我們測量組也趕忙披起了身邊的軍大衣。就在當時,或許我們意識到了,這注定是難熬的一晚。
此時對講機里傳來了測量組的問候,大家陸續回復表示沒有問題,而當組長和我們商量是否要回去休息一下的時候,對講機里卻沒有了回答,因為我們眼前看到的是同一個畫面,那就是工人們那種高昂的士氣。組長見狀只好囑咐大家裹緊軍大衣,繼續盯控。
不久,組長親自跑過來給我們發手套,因為那是比較薄的白線手套,所以每人發了十幾個,一層一層戴上。看著手上鼓鼓囊囊的手套,感覺很厚實,雙手似乎找到了一點依靠。可是,在這樣的狂風中,厚厚的手套很快就被吹透了,而更多的問題也即將暴露出來……
我們的測量儀需要時不時地調整一些參數,而戴著手套根本無法操作那塊觸摸屏,這讓我們很是惱怒,無論如何嘗試也不行,于是只能摘下手套去操作。在那樣的溫度下,作出這個決定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這將意味著這只手整晚都會冰徹刺骨。但是為了計算出正確的數字,我決定摘下手套,試圖以最快的速度調試好各項參數,然后再戴回手套。然而事實是無情的,我才剛剛摘下手套,就感受到了一陣徹骨的刺骨的疼痛,順著指尖鉆入到了骨頭里,隨之彌漫在整只手上。我忍住劇痛,試圖快點按完所有按鍵,可越是著急就越是失誤,惱的自己一陣咬牙切齒。
整晚,不知多少次摘下手套,雙臂劇烈地顫抖,甚至有些失去知覺。此刻我又一次進行輸入,不得不用左手握著右手,去指引方向,艱難地操作……
“說話啊!手是怎么弄的?”經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這時我才注意到經理一直在看著我們的手。我看了看大家,互相對視著,顯然有些語塞,只有組長嘀咕道:“測量凍的……”而我這才發現,所有人中,只有我們測量組的酒杯是被雙手捧著。
顯然,經理的眼神變得剛毅起來,再一次問道:“到底怎么弄得?大點聲告訴大家!”“測量凍的!”組長的聲音回蕩在食堂里,氣氛頓時凝固住了,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不發一語。
“大家都把手伸出來!”說著經理先舉起了自己的手,只見同事們一雙雙手舉了起來。經理來到了我們身邊,拉過我們的手也舉了起來,之后轉身對大家說:“這雙手的區別!大家看到了沒有!”“看到了。”經理顯然不滿這個回答,厲聲呵斥道:“到底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所有人齊聲回答。
我抬頭看著我們那一雙雙滿是凍痕和裂口的手,鼻翼一陣酸澀,卻只好低下頭不忍再直視,心中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直以來的委屈在胸中翻滾,久久不發一語。
經理心疼地握著我們的手,另一只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疊錢,經理用目光數了數,便有些哽咽地說:“這錢給你們買護手霜!挑最好的……”經理的話猶如一陣暖流頓時流入身體,我的眼眶濕了,幾個人也小聲抽噎起來,見我們沒有去拿,經理拉過我們的手,把錢放到了我們的手中。一陣掌聲,彌漫在食堂里。
“來!咱們大家把手都牽起來,我們一起唱首歌。”說著經理再一次牽起了我們的手。很快,我們在食堂中拉成了一個大圓圈。經理說:“唱什么呢?對!我們就唱<相親相愛一家人>”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有福就該同享,有難必然同當,
用相知相守換地久天長……”
朗朗的歌聲回蕩在這里,融化了窗外的風雪,也溫暖了我們這個大家庭。
作者信息:陳雪松,筆名沉默,1986年出生于北京,就職于鐵路某單位。現為中國科普作家協會、中國散文學會、北京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人民鐵道報》《首都建設報》等。著有長篇散文集《青春路上有迷笛》、恐怖小說《道影迷蹤》等。文學朗誦作品《工地上的中秋節》于海南衛視“唱響新時代中秋大聯歡”晚會及媒體播出。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