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的惦念

 

作者：徐業君

 

我知道該放下了。

 

清晨醒來時，手不自覺地往身旁探去，卻只觸到冰涼的床單。廚房里再沒有碗筷輕碰的聲響，陽臺上晾著的只有我一個人的衣裳。我告訴自己：莫再想了。可這心里卻發了瘋似的惦記——她煮粥時總愛多放半勺糖，他看報時習慣推一推老花鏡……這些瑣碎的細節，如今卻成了扎在心頭拔不出的刺。

 

旁人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可他們哪里懂得，思念是滲進骨縫里的寒，越是夜深人靜，越是蝕骨鉆心。經濟寬裕又如何？買不回那雙為你掖被角的手；事業有成又怎樣？換不來那句"累了吧"的問候。我們曾像兩株共生多年的老樹，彼此的根系早已糾纏不清，如今硬生生被劈開一半，露出血淋淋的年輪。

 

最痛的不是嚎啕大哭的時刻，而是某個再普通不過的傍晚。你照例沏了兩杯茶，轉身要遞時才猛然驚覺——屋里靜得能聽見茶葉沉底的聲音。那種瞬間席卷全身的鈍痛，像潮水般將人淹沒。你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仿佛連悲傷都成了奢侈。

 

街上的情侶依偎著走過，菜市場的老夫妻為三毛錢討價還價。這些曾經我們也有的平凡光景，如今都成了扎眼的砂礫。我終于明白，這世上最殘忍的刑罰，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讓相愛的人嘗過相依為命的甜，再扔回形單影只的苦。

 

思念是無聲的雪，落在心頭，積成永不消融的冬天。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