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考三日

 

文/張健

 

三年前女兒中考時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不知不覺，又到了高考時節(jié)。時光真的不經(jīng)念叨，轉(zhuǎn)眼，又到了陪女兒看高考考場的時候了。

 

6月6日，和妻子提前一個小時出發(fā)，按導(dǎo)航著前往考點，心境卻如迷途的旅人。考場被布置在一所我們潛意識中一所相對陌生的學(xué)校內(nèi)，盡管以往多次從門前路過，但一時心急，望著蝸牛般的車流，竟再多跑了20分鐘后，才終于找到了那扇校門。

 

門前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全是陪同孩子前來的家長。警戒線如一道冰冷的鐵柵欄，將我們隔在外面，只準(zhǔn)孩子們進(jìn)入。女兒隨著人潮往前移動，漸行漸遠(yuǎn)，終于沒入人流深處。我踮腳張望，心也提得老高，直到她忽然回頭，在攢動的人頭中辨認(rèn)出我，朝我招了招手，我的心才落回原處，亦不禁揮手回應(yīng)，卻不知她是否還能看見。

 

6月7日，高考首日。我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眼前是這樣一幕幕圖景：穿著鮮艷旗袍的媽媽們，臉上堆滿討吉利的笑容，卻掩不住焦慮；幾位沉默的父親，凝重的眉宇間也刻滿了緊張。家長們個個緊緊攥著準(zhǔn)考證，如握一面出征的戰(zhàn)旗，上面印著兒女的名字與照片，仿佛這薄薄紙片就維系著孩子的前程，而自己的心亦隨之懸于一線。

 

我也把女兒的準(zhǔn)考證捏在手中，薄薄一張紙竟有千鈞之重，那上面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是命運擲下的骰子，盡管遞到她手上的那一刻，我越看，依然覺得沉甸甸的。

 

6月8日，考場外面已經(jīng)少了許多昨日的忙亂與緊張，似乎大家已熟悉了這方寸之間的方位。女兒輕車熟路地徑直走向考場入口。

 

但是一個家長的話又讓大家緊張起來：“昨天下雨，有個孩子在這個考場摔折了腿，今天交警給他開了特別通道，可是這孩子分?jǐn)?shù)估計是肯定受影響了······”

 

于是，又是一番關(guān)于安全與飲食的探討，繼而是補習(xí)班的探討，終于，到了又一場考試的結(jié)束。

 

看到女兒不緊不慢的身影與一見面的描述：“挺好，和我做的模考題差不多。”我笑著點點頭，心里卻漾起些復(fù)雜滋味，孩子，終究長大了，忽然就想起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耳畔她深夜電話中對媽媽的哭訴。

 

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笑著走過，仿佛趕赴一場青春盛宴。他們步履輕快，互相間言語輕松，倒襯得我們這些家長神色凝重，倒像是即將赴考的反是我們。無意中瞥見一位父親，他默默立在一棵大樹之下，眼神追隨著自己女兒的身影，臉上既沒有期待，也看不出憂慮，只是靜默地目送女兒消失在樓門口。他那種平靜的目送，仿佛一種放下重負(fù)之后的平靜，倒使我的心也漸漸跟著澄明下來。孩子奔向前程的行程中，父母的身影與心念，終究要退后成岸上的守望者——原來靜默亦是一種深情。

 

6月9日，送女兒抵達(dá)考場，我心中已平靜得如同考場前那棵老梧桐的樹蔭。女兒下車之后，回頭沖我笑著擺擺手，便徑直匯入了那一片入校的海洋里。我在欄桿外一路相隨，眼見著她的身影如退潮一般，被安檢門的門漸漸吞沒，剩下空蕩蕩的廣場，以及零星的家長。陽光從樹葉縫隙中篩下，照在水泥地上斑斑駁駁，安靜得只聽見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雨中，這沉靜，竟比任何言語都更能安撫心緒。

 

回到不遠(yuǎn)處的車上，竟感到有些百無聊賴起來，便無意識地在手機上看起小視頻和短劇，習(xí)慣性看著一行行字幕，忽然想起，不知道從何時起，一句：“寶寶在學(xué)習(xí)！”我的手機一直處于靜音，

 

回去路上，陽光透過車玻璃，溫柔地灑在我的身上。我忽然想起昨日那位在樹下沉默目送的父親，那眼神里的平靜，并非無動于衷，而是一種更深的懂得——當(dāng)羽翼漸豐的鳥兒展翅飛去，天地遼闊，父母所能給予最珍貴的禮物，原來莫過于自己無言的退場，而我們，已經(jīng)盡到了我們這個階段應(yīng)有的責(zé)任。未來，是孩子們的，也必定是屬于這些孩子們的。

 

最深的目送，是松開手任其高飛時，那遼闊天空對翅膀無言的信任。

作者簡介：張健，安徽合肥人。民建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中國小說學(xué)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xué)會會員，炎黃文化促進(jìn)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