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的才能與貪婪

 

郭松

 

和珅這個乾隆年間的權臣，多數人是從影視作品了解的，如《鐵齒銅牙紀曉嵐》《宰相劉羅鍋》等，對和珅的演繹，無非庸才一個，貪官一個。

真實的和珅，不像影視劇演的那樣，他的才能是有史可稽的，不然他不會從一個家道中落的家族爬到位極人臣，他上升的每一步都是他才能的佐證。

和珅，出身滿洲正紅旗鈕祜祿氏，高祖尼雅哈納獲三等輕車都尉世職?，父親常保曾任福建副都統。3歲母親去世，9歲父親病故，與弟和琳一度寄人籬下，靠老家丁和父親偏房救助免于流離?。10歲考入咸安宮官學，精通滿、漢、蒙、藏4種語言，熟讀四書五經，涉獵詩詞書畫騎射?。18歲被刑部尚書馮英廉賞識，娶其孫女馮氏。乾隆三十四年，和珅科舉落榜，以文生員身份承襲輕車都尉。三年后，被選入宮做三等侍衛。

一次，乾隆坐轎找不到黃傘蓋，怒問身邊官員，大家因害怕不敢吭聲，但和珅厲聲答道：“典守者不得辭其責！”他借用《論語·季氏》中的典故，“孔子曰：……虎兕出于柙，龜玉毀于櫝中，是誰之過與？”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乾隆聽了很高興，見他儀表俊雅，聲音洪亮，行為敏捷，對他“恩禮日隆”，將他提為儀仗總管。乾隆三十八年，他升任管庫大臣，讓布庫存量大增，讓乾隆十分高興，官職步步高升，任戶部侍郎，旋擢軍機大臣等。他精明敏捷，辦事干練，善于揣摸皇上，成為乾隆心腹，一身兼軍機大臣?、?戶部尚書?、吏部尚書?、兵部尚書?、理藩院尚書、步軍統領、內務府總管大臣、文華殿大學士?等數十個要職，成為朝中首屈一指的權臣。

嘉慶四年，乾隆去世，嘉慶頒布他二十條罪狀，將他下獄并抄家。嘉慶朝查抄清單估算，和珅家產約8億兩白銀，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和珅犯罪全案檔》記載，已估價部分為2.2億兩，未估價部分為11億兩。????相當于當時清政府10至15年的財政收入，嘉慶賜令他自盡。

清代同治年間陳康祺編纂的《郎潛紀聞》提到，和珅“少有詩才”“詩頗清婉”，他常年與乾隆帝相伴，閑暇時免不了君臣詩歌應和，詩歌應和是他博取乾隆帝好感的方式之一，《嘉樂堂詩集》中有《奉敕題趙孟堅落水蘭亭》《奉敕敬題顧愷之洛神賦畫卷》等詩歌留存。乾隆四十五年四月，和珅還被任命為《四庫全書》館總裁官，負責協調編纂工作，成為《四庫全書》編纂的重要人物，兼任這般涉及典籍的職務，若無一定的學識，是無法勝任的。

乾隆中葉，清朝實現大一統，邊疆少數民族首領定期赴北京或承德避暑山莊朝覲，往來的相關文件主要以滿文、蒙文和藏文為主。乾隆帝處理這些奏折，需要軍機大臣在旁襄贊幫協。若是大臣只通滿漢二語，無法高效地替乾隆帝分憂。和珅“于清文、漢文、蒙古、西番（藏文）頗通大意”，后來他一入機樞，憑借語言天賦幫助皇帝處理政務，也因此成為乾隆的重要依托，這是大多數漢臣和滿臣做不到的。

乾隆帝曾夸獎和珅“去歲用兵之際，所有指示機宜，每兼用清、漢文，此分頒給達賴喇嘛及傳諭廓爾喀敕書，并兼用蒙古、西番字。臣工中通曉西番字者殊難其人，惟和珅承旨書諭，俱能辦理秩如”，在興兵軍機緊要之時，只有和珅能為乾隆帝分憂解難，也使乾隆帝對和珅產生依賴。乾隆帝任命他兼任管理邊疆民族事宜的理藩院尚書，也是看中他的語言才能。

乾隆帝精力旺盛，乾綱獨攬，政務不假他人之手，這要求他身邊的輔政之臣也十分勤勉，方能跟上皇帝的節奏。乾隆帝晚年精力不濟，更需和珅此類精通多門語言的大臣輔助。乾隆五十一年，中國臺灣爆發林爽文起義，此時清廷軍務繁忙，和珅雖然“不時手足舊疾復發，且朝夕扈從，承旨書諭”，他即便有病在身也未請假，每天扈從乾隆帝處理軍務。

嘉慶三年，嘉慶登基，乾隆帝為太上皇，和珅處理白蓮教起義之事也十分勤奮，嘉慶帝曾嘉許和珅“承旨書諭，一手經理，夙夜宣勞”，雖然這種評價或為乾隆帝之意，但也反映了和珅的勤奮。和珅曾多次陪同乾隆帝出巡，其在《木蘭二首》一詩中寫道：“莫嗟行役苦，時接圣人歡。”即只要能為皇帝解憂、讓皇帝高興，自己再苦再累也沒事。

和珅曾作《病中作》詩，這時他舊疾復發有加重之勢，而他“呻吟待旦難造朝，走告同僚日方旿”，即疼痛一晚上也未請假，直到天方亮時才不得不告知其他大臣。乾隆帝給了他病假，他卻感嘆“朝朝侍從忽睽違，恍似嬰兒離慈母”，即以自己不能為乾隆帝分憂而發愁，覺得自己像嬰兒一樣離不開母親。

和珅的辦事之才，即便是嘉慶帝也不漠視。嘉慶帝賜死和珅之后，曾評價他“精明敏捷，原有微勞足錄”，認為他辦理政務有水平。乾隆四十五年，和珅奉命處理完云南總督李侍堯貪腐案之后，曾“面陳云南鹽務、錢法、邊事，多稱上意，并允行”，其治國之才已體現。乾隆帝曾多次肯定和珅處理政務的才干，認為他“鉅細無遺”，即為人細心，不遺忘政務；“旁午軍書，唯明切斷”，即面對紛繁政務能做到有條理和有魄力。乾隆五十二年，大臣奎林被人舉報在新疆任職期間肆行無忌，“奎林系孝賢皇后之侄”，在案情查明之前，查辦此等人員，更需細心謹慎。乾隆帝在諭旨中提道：“此案關系緊要，若不派阿桂、和珅審辦，孰尚能承辦乎？”

但在仕途狂飆的過程中，和珅逐步墮落為巨貪和巨奸，清人評價他：“設稍感激知遇，持盈保泰，移其封殖自利之謀，以協贊軍國，其功名福澤，豈在郭汾陽下。”意思是說，如果他能把精力都用在政務上，不貪污墮落，身后之名或與唐朝名將郭子儀并列。

乾隆四十五年，乾隆帝命和珅前往云南調查云南總督李侍堯貪污案，云南地方官員建立攻守同盟，審訊最初并無進展，和珅另辟蹊徑，從調查李侍堯的仆人入手，恩威并施，“得侍堯婪索狀”，進而找到李侍堯貪腐案的突破口，使得相關官員坦白了貪污情形。然而，和珅懲處貪腐案件后，并未以此為鑒，反而有過之而無不及。和珅的財產有多少，不同史料有不同記載，但無論哪種記載，都可以說明他搜刮的財物數量和種類都十分驚人。

《大清歷朝實錄》記載，查抄和珅家資之時，珍珠手串比皇宮的數量還多且更大，而大塊寶石不計其數，“家內銀兩及衣服等件數逾千萬……且有夾墻藏金二萬六千余兩，私庫藏金六千余兩，地窖內并有埋藏銀兩百余萬……附近通州、薊州地方，均有當鋪錢店，查計資本又不下十余萬”。即便是和珅的家奴劉全，家資也有二十余萬兩。也因此，民間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之說。

和珅除了貪污受賄，還擅自命士兵為官家服私役。嘉慶帝曾說：“從前步軍統領等，于私宅擅用步甲。和珅任內，竟多至千有余名，以入伍之兵，供私家之用，于營務大有關系。”也因和珅貪肆墮落，他伏法之后，嘉慶帝下諭：“于京外各員內，有操守端潔、才猷干濟及平日居官事跡可據者，各舉所知，密行保奏。”

依附和珅之輩，也得向他行賄，他也借朝廷之名，張羅奇玩，中飽私囊，將實利歸于己，將罵名歸于朝廷。嘉慶帝曾言：“試思外省備辦玉、銅、瓷、書畫、插屏、掛屏等件，豈皆出自己資，必下而取之州縣，而州縣又必取之百姓。稍不足數，敲撲隨之。以閭閻有限之脂膏，供官吏無窮之朘削。民何以堪。”嘉慶帝對貪污的危害十分明白，因為先是民不聊生，之后是“民將不堪”無法承受，最后則是“官逼民反”。

嘉慶帝在頒布和珅罪狀時，并未將其貪污之跡放在前面，而是將其專擅弄權、僭越禮制、結黨營私放在前面，可見其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搭建利益集團。他搜刮大量錢財，不得不朝夕憂慮、擔心東窗事發，通過結黨鞏固自身利益。嘉慶帝曾說他“貪鄙性成，怙勢營私，狂妄專擅，積有罪愆”。與有親誼和師生關系的，自然先受到他關照，“大學士蘇凌阿兩耳重聽、衰邁難堪，因系伊弟和琳姻親，竟隱匿不奏。侍郎吳省蘭、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皆曾在伊家教讀，并保列卿貳，兼任學政”，這些人也更受他信賴。他深得乾隆帝寵幸，他“因以弄竊作威福，不附己者，伺隙激上怒陷之。納賄者則為周旋，或故緩其事，以俟上怒之霽，大僚恃為奧援”，在他周圍形成一個利益集團。

劉成禺《世載堂雜憶》形容和珅情形：“乾隆朝和珅用事，常州諸老輩在京者，相戒不與和珅往來，北京呼常州人為戇物”，這一形容反映了當時和珅之黨已有成群之勢，與和珅劃清界限、拒不結黨的士人被視為傻瓜。和珅得勢，除了受乾隆帝寵信外，另一原因是官場缺少直臣。他得勢和貪腐之初，“其始不過一二無識之徒，趨承依附，漸至自作威福”，他權勢日高的原因之一是朝中無人敢與之為敵。嘉慶帝曾批評此時滿洲大臣：“從前和珅干政擅權，內外諸臣，無不心存退讓，唯諾依附，實屬卑鄙。未見有一人挺身與爭，不過私相談論。”這些大臣的所言所為，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為虎作倀。

乾隆四十三年，和珅監督崇文門稅務，他以職務之便和朝廷之名抄了很多王公大臣的家產，這些王公大臣的家產不少落入他的腰包。他被提拔后，他的兒子豐紳殷德接掌崇文門稅務，繼續從中漁利。

和珅開了很多古玩店，這些古玩店明面上做古董生意，實際上暗中做行賄之事。想要賄賂他的人，會將價值連城的古董拿到他的店鋪，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他，或者以極高的價格，買下和珅店中的假古董，從而在其他地方獲得他的幫助，通過這種手段他獲得了巨額錢財。

乾隆很信任和珅，重要的事都會交給他去辦，他會揣摩乾隆心思，辦事能力又強，他做的事大多讓乾隆滿意，乾隆高興了，賞賜給他的財物就多，他通過乾隆的賞賜，也得到不少錢財。

和珅很有經商頭腦，他擁有大量的田產、店鋪、房屋等，他通過出租房產獲得巨額收入。他手握大權，與洋人合作，插手各種利潤頗豐的行業，這讓他賺著盆滿缽滿，擁有巨額財富。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去世，乾隆繼位，宣布施政方針：“治天下之道，貴得乎中，故寬則糾之以猛，猛則濟之以寬。”乾隆嚴厲打擊貪污，查辦兩淮鹽引案，貴寧咸寧州鉛場虧空案等大案。但他又對貪污不除惡務盡，李侍堯案時，乾隆就放其一馬，先因罪將其撤職，但不久又啟用李侍堯。

乾隆“揮霍無度，講究排場，窮奢極欲。”但他不能從國庫無限支取錢財，就指望和珅替他搞錢。和珅通過向下層層攤派，以及議罪銀的方法，幫助乾隆解決這個麻煩，但和珅也借此貪污不少，由于乾隆與和珅是利益共同體，乾隆對他的貪污就睜一眼閉一只眼。

乾隆時期雖然是清朝的康乾盛世，但官僚階級對底層百姓的過度壓榨，實際上讓清朝內部矛盾重重，乾隆也對此充滿擔憂。和珅幫助乾隆鎮壓白蓮教起義、控制朝堂，對外交、政治、軍事等做了改革，這些舉措維護了乾隆的統治，這讓乾隆看來，和珅對他利大于弊，乾隆不會他貪污就除掉。

和珅掌握的權力越大，就越對乾隆有利，和珅可以為乾隆做很多事，有助于乾隆穩定權勢。而和珅呢，有乾隆的庇護，可以獲得更多權勢和更多財富。和珅與乾隆各自利益決定，他們需要彼此，和珅貪污上億銀兩，但他沒有損害乾隆的利益，乾隆對他的貪污就縱容。

和珅成也乾隆，敗也乾隆。乾隆帝博聞強識、勤政干練，能得乾隆帝信賴不可能無才。嘉慶帝親政后，他身敗名裂，史料記載多負面。他恃才不羈，貪得無厭，造成德不配才、才過其德，成為千古巨貪，遺臭萬千。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散文選刊》簽約作家，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