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下與形而上
郭松
形而下與形而上,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兩個重要概念,出自《易經·系辭》的“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形而下是物質的、有形的、具體的、實際的、看得見的、摸得著的東西;形而上是精神的、無形的、抽象的、理想的、看不見的、摸不著的東西。
大多數人只關注和追求形而下的東西,不關注和追求形而上的東西,都會滿足日常生活需要,都會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會重復日復一日的生活。但時間久了,會被物欲牽引,會被金錢蠱惑,只會買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即便是玩電腦、玩手機,也只是了解信息,沉迷于刷視頻,不再讀書,不再有精神追求。
精神追求需要腦力,需要思考,不能人云亦云,也不能盲目跟風,隨波逐流。只有少數人才追求精神,多數人為了生活,甚至為了生存忙碌著。文學藝術屬形而上的東西,只有做到了衣食無憂,才有心思玩這些東西。況且文學藝術的優劣,更多是一種主觀的感受。
形而下的東西容易滿足,要吃大魚大肉,要到處旅游,只要手里有錢就可以實現。而形而上的東西不容易實現,不是每人都能欣賞文學藝術的,很多人整天重復一樣的生活,時間久了,審美就疲勞了,精神就麻木了,更喜歡追求名利,追求形而下的物質享受,不追求形而上的精神享受。
竊以為,跟錢有關的是形而下,跟錢無關的是形而上;忙碌是形而下,悠閑是形而上;喝酒是形而下,悟神是形而上;喝茶是形而下,悟道是形而上;有用是形而下,無用是形而上;眼前的茍且是形而下,詩和遠方是形而上。
有一次,跟朋友喝茶聊天,說了些形而上的話:人深層的幸福,其實和權力、金錢無關。誰知朋友不茍同:你這種話,到街上說說看;街上什么話都有,唯獨沒有你這樣的話。
我時常在想,人的物質需求是差不多的,而精神需求就差得多了。我們的生活,粗略地分:大的一塊,油鹽柴米,衣食住行;小的一塊,讀書寫作,攝影書畫。
精神也離不開物質,找個山寺念經修行,吃喝拉撒還是免不了。結跏趺坐,也得有人照顧柴米。物質的東西務實,但難免乏味;精神的東西務虛,卻覺得有趣。
精神上富有的人,多半在物質上不過多費心思。古羅馬哲學家塞涅卡提倡“以茅屋為居室”,雖有點苦行僧的味道,但“師中之師”的蘇格拉底也主張簡樸生活,他逛市場時就感嘆“有多少用不著的東西啊!”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經常做點沒用的事。比如,文學藝術是沒用的,吟詩作畫是沒用的,足球籃球也是沒用的,但總是惦記這些事,作為精神的滋潤。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把明月和酒連在一起,要大詩人才會想到。月亮是天上的酒,望月就是飲酒了。把酒酹滔滔,只有酒還不夠,沒有月亮會遺憾。人只望見月亮是淡漠的,等到喝了酒,就要問一問青天了。
歷史上作家多是有點錢的,即便如蒲松齡、曹雪芹,也要有可食之粥,有賒購之酒。要是生計無著,不如外出干活,暫且放下斯文。倘若沒有干活的力氣,那就借文行商,弄點商業文藝糊口。只是不要與人爭執,自以為還在象牙塔里,要人尊己為佛。
衣食足而知榮辱,如果說物質是樹,那精神就是樹上的花。人最大的毛病是貪欲,擺一桌滿漢全席,吃的只是幾筷子;買一幢豪華別墅,睡的只是一個角落。
世上有兩種風景:一種是自然的風景,一種是精神的風景。看自然的風景,不僅要有閑,還要有錢。看精神的風景,文字的秀麗與壯美,不亞于大自然。
與文字打交道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讀書的人,一種是寫作的人。讀書的人,可以欣賞最美的文字、最美的精神。寫作的人,不僅可以欣賞美,而且可以創造美。
寫作的人,不一定能成為像曹文軒那樣的安徒生獎獲得者,成為像莫言那樣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也不一定能成為達官顯貴、豪紳名士,但一定能成為一個會思考的人,成為一個精神豐富的人。
明清詩人、學者、思想家王夫之說:“形而上者隱也,形而下者顯也。”形而上與形而下是隱與顯之別,所謂隱與顯,就是幽與明,就是不可見與可見。“形而下者,可見可聞者也。形而上者,弗見弗聞者也。”
隱的意義在于,感知超越了經驗的范圍,并非“不存在”(“無”),而是以“不可見”(隱)的方式存在。顯的意義在于,感知在經驗范圍之內,以“可見”的方式存在。形而下與形而上并非“有無”之別,而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可見的與不可見的存在。
關于道與器的關系,近代學者鄭觀應解釋:所謂“道”,即“形而上者”,是萬物與人性之本原;“道”是“包含性命之原,通天人之故”的原理之學。所謂“器”,即“形而下者”,是萬物,是物質發明和實際生活之末;是“一切光學、化學、數學、天學、地學、電學”等“后天形器之學”。
道器之辯,看似玄妙、無用,實則生活中無處不在。既不能一味推崇道本器末,也不能見器失道。19世紀英國艦隊憑借“堅船利炮”以強盜式的侵略撞開清政府閉鎖的國門,兩次鴉片戰爭帶來“中體西用”的洋務運動。“中體西用”其實就是傳統的“重道輕器”,只看到中西強弱差距,忽視了深層次的歷史文化,以為差距僅僅只是器用本身,而沒有對“道”進行深刻反思。
“重道輕器”的思想“誤國害民”。一方面,它難以深入現實,往往大而化之,遠離實踐;另一方面,知識分子一生“窮究天理”,坐而論道,卻不屑于動手,視“器”之發展為“奇技淫巧”。久而久之,“器”必然落后,既阻礙物質文明的發展,也遲滯對“道”研究的深化和突破,導致近現代中國思想文化和物質文明的全面落伍。
“道”來自于自然,是自然事物的發展規律。“器”是應對事情的方式,或者更具體點,是應對事情的方法。用以往做事的經驗去應對,而這種以往做事的經驗,每個人的閱歷學識等存在差異,對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方法。根據自己掌握的“道”,先做一個預期規劃,制定一個既定結果。以這個既定結果為導向,找類似的經驗和方法,結合人群、場景、時效、背景等,對某個環節或某個階段,進行分析綜合,修改預期規劃。工作做得越到位,就越能找到“器”。按照“器”安排人執行,就可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散文選刊》簽約作家,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