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季的生命回響
作者:葛利芳
又是一年的雨季,又是一年畢業季,耳邊再次回響起那首畢業的經典驪歌——《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這歌曲淡淡的憂傷竟與這窗外唰唰啦啦的雨融為一體,跨越時空,潮濕著那些有關畢業的記憶故事,里面寫滿了懵懂與好奇,逃離與期盼,青春與蛻變,懷戀與祝福……而后一同匯聚成生命激流永恒的回響,澎湃激蕩,永不磨滅!
都說人生是一場馬不停蹄的遇見與告別,畢業何不是這遇見與告別中最有儀式感、最生動的注腳?托兒所、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工作、生活……這人生啊生生不息,一如我們生命中每一次的畢業,在馬不停蹄地遇見,又在馬不停蹄地告別,在期盼中遇見,在揮淚中告別,隨后又奔赴下一場新的遇見,這來來往往的遇見與告別何不是人生前行的軌跡?而這中間的光陰那一定就是成長,是幸福!
孩童時,托兒所的記憶大多已斑駁在童年的光影里了,唯有印象的是:一個滿墻滿院牽牛花的大院,一位身著深藍色偏大襟上衣,黑灰色褲子的老奶奶。她滿頭銀發,長長的裹腿布,在褲腳處纏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掖到綁腿縫里,以及她發給我們用小米和土豆做成的圓圓的、軟糯香甜的飯團,還有幾個能記得起名字的小伙伴:團珍、玉清、巧云、海霞……
說起“托兒所”大抵類似于現在的“托管”,只在農忙時節收納還未上學的孩童,只負責看管,不負責知識傳授,大隊里多安排那些不能去地里干農活且帶孩子有經驗的老太太,給予她們與去地里干活同等工分的優待,“托兒所”在閑暇的冬日就自然解散了。
不知在此斷斷續續呆了多久,終在那一年九月瓦藍瓦藍的晴空里,當驕陽不再熾熱,當牽牛花稀落的花朵融入清風與白云間,老奶奶的裹腿布已洗得發白,慈祥的微笑中難掩如我們孩童般的“豁牙漏齒”,她倚在院子的門框邊,一一目送著被父母帶走的我們,輕輕地揮手,久久地凝望……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不會再來這里,離開這熟悉的人熟悉的院子,這或許就是我人生第一次畢業朦朧的序章吧?
也就在那個秋日,父親放下手中的農活,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在暖陽里牽著我的手,把我送到了離家最近的小學——南校。
父親的手是粗糙的,但父親的手卻是最有溫度的。臨行前,父親在那個軍綠色的帆布書包里輕輕地裝進一個帶有九九乘法表的鐵鉛筆盒,一支帶橡皮的鉛筆,還有幾個帶田字格的本子,裝進又拿出,拿出又裝進,然后才放心地拉下書包的褡褳,輕輕地斜跨在我的肩上,褡褳上一顆紅色的五角星分外地顯眼,似乎映照得我們心里都是紅彤彤的暖洋洋的,與小學的遇見就是從這樣的一個書包開始,或許那年父親裝進我書包的不僅僅是幾件簡單的學習用具,還有他整個明媚的秋天!
當年老家玫瑰營,其實有兩所小學。位于村里大南邊靠近糧庫的是南校,規模較小,家里種地的孩子較多些;位于村子西北邊,馬橋街以北的為北校,規模較大,家境相對富裕的孩子多些。而我的小學,后因兩校合并,是始于南校而終于北校,也算是“南遷北調”了,早早地在三年級便做了一次小學畢業的預演。
那時,曾無數次地向往去北校上學,但當真正離開南校,一時間不再覺得南校的教室簡陋,桌凳破舊,操場逼仄,同學野蠻……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竟舒展到說不出的大,似有百般說不出的好。
最不曾忘記,南校入門口的那一塊赫然挺立高大的照壁及它上面的題字。我們每天迎著朝陽進入學校,映入眼簾的就是那照壁上的“向雷鋒同志學習”的題字。在夕陽的晚照中,拖著長長的影子回家的我們,讀到的是照壁背面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三年來耳濡目染,這樣的標語竟成了我最好的思想啟蒙。現在想來,這一定是這所老校擲地有聲的校訓,不知教誨了多少南校人如何做人、如何治學、行穩致遠,不覺讓人心生敬畏!
其實南校東墻邊那棵歪脖子樹,還有樹杈間懸掛著的“鐘”,是最不曾忘懷的記憶。南校的“鐘”,并非是真正計時的鐘,是一截類似鐵軌的“鋼”或是“鐵”,卻扮演了“鐘”的角色,每有上下學、上下課總有專人用鐵錘有節奏地敲響它,你聽,“當、當、當、當……”洪亮而略有些沉悶的聲響便回蕩在校園,飄過每個教室,也落在每個南校孩子的心里,而后漫過風霜雨雪的四季,一直回響在生命的永恒。
在北校的兩年學習生活極為短暫,當校園內的大楊樹由翠綠而到墨綠,畢業離別的氣息氤氳了整個校園。一向風雅的音樂老師師孝坤老師把他的腳踏風琴搬出搬進,隨同操場上飄揚的的彩旗、孩子們敲響的腰鼓聲一同激情飛揚,校園瞬間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我們在班級中一次次地排練《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的合唱,班主任李潤梅老師輕輕地收起了她的教鞭,和那打手心卻并不常用的一條戒尺,我們都知道這是畢業的前奏,我們是她帶的最后一屆畢業生,她“畢業”了,我們也畢業了。李老師殷殷的囑托,眼角分明閃著晶瑩的淚花,只希望我們考上最好的學校,延續更好的學業……
那時那刻老師講課似乎更加投入更為動情,對我們也更加的溫柔和藹,我們似乎也更加的懂事聽話,努力上進,大約我們與老師彼此間都在用最好的方式悄悄地道別,把最美的樣子留在最美的時光記憶中。
那些曾經說好畢業我們還相見的摯友,趙效青、郝春蘭、索志清、楊小虹……此去經年,隱于人世塵煙的我們,大約都是生活在平行的生活軌跡中,當年一別再無相見。哦,畢業原來有時是永不回頭的告別,再見有時是永不再見。
時序更迭,一晃匆匆十幾年的求學,寒往暑來,挑燈夜戰,永遠都有讀不完的書,做不完的題,背不完的單詞與公式,還有那一團團青春期沖動的悵惘,和那玩世不恭、天馬行空般的叛逆……貧瘠不堪的生活“陋巷”,迷茫的知識象牙塔,“夾縫”中生存的我們漸漸學會“忍辱負重”,學會奔跑。唯有“忍辱負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唯有“奔跑”才能贏得機會,掙脫束縛,化繭成蝶……于是,我們渴望更好的遇見,更為期待閃耀的告別,因此就在那一次次的遇見中努力踐行著青春的使命與不甘,只為告別時向著生命最好的方向蛻變,畢業其實是一場“脫胎換骨”的“競賽”,只為相遇最好的自己!
畢業從不是終點,這近30年的教師生涯讓畢業后的我見證了更多的“畢業”。那年我們在燦然的秋天相遇,你懵懂而渴求的眼眸寫滿了澄澈,一如九月里無一絲纖云澄澈的天空。你帶著方音向我走來,甚至還有家鄉土地與牛羊的氣息。你的臉蛋是紅紅的,不知是因為羞澀還是風吹日曬,你的兩手似乎無處安放、局促不安,但一聲怯怯的“老師好”足以讓初為人師的我一次次心潮泛海,那時那刻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歡這樣一份職業,喜歡與孩子們在一起。
然而時間從不會停下前行的腳步,我們從相識到相知,那年又在這樣的雨季目送道別,你眼角泛紅,但落落大方,我淚光閃閃,卻從容欣慰,但求你此去繁花似錦,歸來依然是少年。
這么多年相遇了太多不同的學生,也有太多次不同的畢業告別,但唯一不變的是對“畢業”的一份情愫與感念,讓我在孩子們的一次次畢業中收獲獨屬我的“畢業”大禮,那就是經歷、淬煉、成長!
尤為感謝這一路走來包容、理解、尊重、愛戴我的那些弟子們,讓我在這循環往復一屆屆畢業生中與你們一同“畢業”,讓當年并不年長,閱歷、心智膚淺的我懂得如何成為一個更有智慧、更有情懷、溫暖的教育者。在歲月的年輪里,我們一同學習,在畢業季里我們放飛、成長,始終相信,“愛”終有回響。
歲月流年, 雨季的畢業季啊,愿此去歲歲有情,聲聲回響!
作者簡介:葛利芳,內蒙古烏蘭察布市、集寧區兩級作家協會會員,察右前旗旗作家協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