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高考歲月

 

作者：葛利芳

 

端午節一場酣暢淋漓的雨終是告別了五月的浪漫，煙雨迷茫間就輕悄悄地叩響了六月的大門，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高考季。

時光荏苒，歲月清淺，倏忽回眸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高考，驚覺已是31年前的事兒了，曾以為那是一段早已遠逝的青春歲月，是永不回首的告別，沒想到在這近半百的歲月年輪里，在每個這樣的高考季，還是心緒難平，那點點滴滴的高考記憶確如春潮泛海，不同的觸感，一樣的頻率，一浪浪漫過生命的田埂，一次次潮濕著這原本一直流淌的高考歲月……

1994年7月是我經歷的第一次高考。一張黑白準考證，幾支外皮磨得褪色的筆，一頭齊耳短發，還有一團亂糟糟忐忑而期待的心緒，在大喇叭輪番轟炸式地宣讀考場規則中，在涌動的人流、凝固的空氣中，我走進了高考考場。直到現在都很難形容這第一次高考的感覺，千腸百結、五味雜陳、惴惴不安，也或許是百米賽跑開跑幾秒前的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神圣而悲壯，敬畏而亢奮，難怪有人說，不參加高考你只會經歷一種人生，參加高考你會經歷千種人生！

至今都記得，填寫第一門語文試卷考試信息時，有那么幾秒手是握不住筆的，顫顫巍巍怎么都寫不上只有那么幾個簡單數字的準考證號，滿手心里全是汗，全身是一陣陣的燥熱，如在大太陽下被炙烤一般，而后似乎臉和腳也是灼熱的，有那么一剎那竟有想脫掉鞋襪的沖動，痛痛快快把腳干脆放在考場教室的地面上，享受那片刻的涼爽與暢意。

剛開考，不知何時嗓子也似在這熱浪中如被煙霧嗆過一般，有絲絲的癢，偶或還有縷縷的疼，既想咳嗽又想喝水，于是只能本能下意識輕輕地、不斷地泯著發干的嘴唇，并不時咽著口水滋潤著發緊的喉嚨，后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全身心地投入考試，竟然忘卻了身體所有的不適，并隨同考試結束的鈴聲一同煙消云散。那時我清晰地知道，這都是源于自己過度的焦慮和膨脹的緊張。

那一年我要高考，父親的腿卻出了意外，一時間腫脹得再也無法下地干活，能掙些活錢的小買賣也一度被擱淺，讓這個本不寬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在父親已顯老態憂郁的眼眸間，在鬢染霜華母親絮絮的嘮叨中，在家中那一堆堆未打理的莊稼堆前，我知道那一年是我青春歲月里的第一次高考，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高考從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抵達考場的路雖然只有那么幾步，而我和我的家人卻走了很多年。那路上有繁星滿天熬紅的雙眼，有寒風呼嘯深夜生病的啜泣，有母親握過鐮刀雙手磨出的老繭，也有父親蹬自行車翻山越嶺做買賣的那一聲聲吆喝和被汗水浸濕的棉衣、棉褲……這條路有淚水亦浸滿了苦澀，有前行但鋪滿了跋涉。當我從母親手中接過最后一學期的學費，與父親目光對視的剎那，我讀出了一種難言的堅定與沉重，也就在那一刻我讀懂了高考的意義，義無反顧、全力以赴的責任，別無選擇，毫無退路。

高考的路從不是一帆風順，我的第一次高考落選了，但幸運的是父親的病好了，家中又恢復如初，就在第二年的七月，我又參加了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終是結束了這樣一段趕考之路，如愿上了大學。

當我再一次奔走在九月的校園，那已是1995年的秋天，陽光燦然而明媚，校園內的綠植依然蓬勃繁茂，還似在進行著夏的狂舞，那時總會讓我想起當年在高考路上追夢的我及我們，一如泰戈爾所言：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人生漫漫又匆匆，一晃距離人生最后一次高考也已是30年，30年彈指一揮間，于人而言，已是而立之年，這足以讓人成長、豐盈、成熟，高考給予我們的何不是這樣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在這30年間，我曾在高考的考場上監考過。當考場宣讀考試規則的錄音響起，當拆分高考試卷的那一刻，我還是會情不自禁衍生出一種莫名的肅然起敬，一種莊嚴的神圣，或許這真是觸動我生命靈魂的地方。

我也曾試圖在考場上尋找過去那個戰戰兢兢，滿臉緊張和慌亂的我，卻一無所獲。現在孩子們在考場的狀態一如平日沉穩而平靜，或凝神思考演算，或洋洋灑灑奮筆疾書，或靜靜地凝視窗外那紅艷艷的盆花……坦然而從容，少卻了當年我考試時的“兵荒馬亂”，一番歲月靜好幸福的模樣。那時那刻也總會讓我無端地可憐、同情往昔一樣在高考的自己，過早地背負了那么多懂事的理智，無人也無暇打理那脆弱的情感荒原，踽踽獨行在這高考的路上。

在這30年間，讓我再一次真切地感受高考，那應是陪女兒高考。為了能讓孩子有一個更為安心的備考環境，我們選擇了回到我家所在的旗縣參加高考，提前一周我們就徹徹底底打掃了屋子，清洗了被罩床單，買回了可人的盆花，甚至列出一日三餐葷素搭配的菜譜，孩子愛吃的水果，主打一個舒心、安適。

在到達考點的路線上，我們也是分工明確，愛人開車走最平順的那段大路，我是早早地騎電車等候在機動車不能再通行逼仄的那段小路上，我們就這樣接力般地送孩子高考。在考試未結束時又早早地到達考點，迎接孩子回家。女兒高考的日子，一餐一食，一言一行，小心而謹慎，溫和而體貼，絕不多問一句有關現場考試的情況，只是默默地在其只言片語和神情語態中揣測著、期待著……

高考時，給孩子也安排了“粽子”“油炸糕”“餃子”等飯食，冥冥中許個 “高中”吉利的愿。為人父母啊，盡其所能把最好的給予孩子，一如多年前我高考時的義無反顧、全力以赴。后來當我讀到大文學家莫言的《陪女兒高考》一文，終是一片釋然，不同的父母，卻有著相同的陪考情懷，看來孩子永運是父母的軟肋，是我們一生濃得化不開的放不下。

當目送孩子進考場，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模糊混入一片人流中，我還是酸了鼻子，紅了眼眶，百般滋味一涌心頭，心疼中的愧疚，牽掛中的祝福，雖有不舍但終將釋懷，正如龍應臺在《孩子，你慢慢走》中寫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是啊，在愛的包裹中高考甜蜜著幸福著！過去我所缺失的高考呵護，或許一并彌補給了女兒，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使其在生命的回憶中是滿滿的愛，在人生每個關鍵時刻都不是孤軍奮戰，從此擁有一生強大的底氣與自信。         

在歲月的長河中，我的高考早已畫上句號，但高考的印痕在早些年、在不經意間依然會闖入我的夢中，考試的情形歷歷在目，但多是一些有缺憾的考試，不是忘帶筆，就是筆尖磨禿不出墨水寫不上去，涂卡串行，漏做習題……五花八門，不是急出一頭汗就是淚水漣漣，醒來時總有那么幾秒以為是真的，悵惘而失落，而后驚覺原是一場夢，便不了了之。年歲漸長，似乎這樣情景再現式的夢少了，偶或造訪，也多為“春風得意”的暢快之夢。我想，現世安穩，生活的甜一定稀釋了曾經的苦，高考那些委屈、難過的記憶漸已幻化成人生必修的一道坎，邁過去，一片坦途，原來無限風光都在高考過后的這座險峰上。

時光如流，與其說高考是我生命重要的一段經歷，不如說是我們一生值得緬懷的情愫，讓我們走出貧窮、卑微、荒蕪、狹隘，也給了我們看世界的格局、勇氣，還有那風吹雨打磨礪過后終生受用的好品格。高考，我們來過，從此相遇了最好的自己！

高考在即，追夢的路上，請允許曾奮戰過高考的我們送上最美的祝福：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愿君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高考加油！

 

作者簡介：葛利芳，內蒙古烏蘭察布市、集寧區兩級作家協會會員，察右前旗旗作家協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