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說科舉制
郭松
科舉制是中國歷史上通過考試選拔官員的一種基本制度,淵源于漢朝,創始于隋朝,確立于唐朝,完備于宋朝,興盛于明清兩朝,廢除于清朝末年,有1300多年歷史。
在科舉制創始之前,實行的是什么制呢?第一個是世卿世祿制,你父親是官員,那你也是官員,你父親是百姓,那你也是百姓。即出身決定命運。官員家孩子再不才,也能承襲爵位,百姓家孩子再有才,也不能登堂入殿。
第二個是軍功爵制。戰國時期打仗多,自然會獎勵有軍功的人,戰國七雄是一仗一仗打出來的,秦軍就有虎狼之師的稱號。武將可以打天下,治天下就有難度了,一改世卿世祿制的缺陷,眾多平民將相涌現出來,像軍事家孫臏,是受過刑的;像外交家藺相如,是蹭過飯的。
第三個是察舉征辟制,察舉制是,上面的人覺得你不錯,就把你推薦給朝廷,如果你通過考核,你可以做官了;行不行都憑主觀判斷,你跟推薦人關系好,你即便不行也行。征辟制是你賢能,賢能到官府和皇帝都聽說,就讓你去做官。皇帝任命的是“征”,地方官府任命的是“辟”。
第四個是九品中正制,流行于魏晉時期,門閥士族盛行。“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的這首詩,舊時王謝堂前燕中的王謝,是魏晉時期兩大門閥士族,分別是瑯琊王氏與陳郡謝氏,這兩家人在官場上,基本和世襲差不多,瑯琊王氏有“書圣”王羲之,他的《蘭亭集序》可是必修古文;陳郡謝氏有“山水詩派”的創始人謝靈運。
楊堅代周立隋,統一南北后,科舉制就登場了。隋朝雖然短命,但掩蓋不了隋文帝,“開皇之治”中有的制度可以比肩漢武唐宗,尤其是一改人才選拔制度,打破血緣世襲關系和世族壟斷。之前任憑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凡出身不行,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世族家傻兒子尸位素餐。忽然改朝換代了,哪怕你祖上三代都是農民,只要你有真才實學,就有機會登廟堂。這事兒讓你得掐一下自己大腿確認一下,再擦干激(疼)動(痛)淚水,攢勁地學習奔赴考場,期待狀元及第。
科舉也是有門檻的,通過了府試、院試,才可以參加鄉試,如果在鄉試中脫穎而出,才能夠參加科舉考試。鄉試的第一名叫作“解元”,明朝“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就被人叫做“唐解元”。然后就可以去京城參加“會試”了,熟悉的莫過于明經和進士兩科,尤其是進士科,熬白了無數文人的頭發。古時就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五十歲考試成功都算年輕的,古代人平均年齡才二三十歲,五十歲不只是高齡了,而是“將死”之人了。會試第一名稱為“會元”。會試通過后,是最終的“殿試”,皇上當主考官,如果考試也通過,才算步入官場了,連中三元的“三元”是“解元”“會元”“ 狀元”,也就是鄉試、會試、殿試均取得第一名,古代僅有17人連中三元。
在科舉制興盛的唐朝,出了不少狀元,年少及第,大詩人王維、柳宗元、韓愈都是在20多歲時就狀元及第。比較郁悶的大詩人孟郊,寫《游子吟》的那位,46歲高齡才考中狀元,那真是暮年及第,才過10多年就去世了。韓愈考了4次才考中狀元,詩圣杜甫、詩奴賈島一輩子都沒考上。即使46歲考中狀元,孟郊也“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還有“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的評價。宋朝時,科舉制迎來高光時刻,宋朝對文人頗為寬容,所以名人輩出,唐宋八大家宋朝貢獻6位,還有王安石、柳永、李清照、辛棄疾等人物。明朝開始,文化變得不純粹,“八股取士”流行,文人學子逐步變成考試機器。1906年,清朝官方發文叫停,黯然退出歷史舞臺。
科舉制被廢除百年后的今日,影響仍在回蕩,可謂余音繞梁。早在上世紀30年代,學者鄧嗣禹就撰著《中國考試制度史》,對科舉制度做了深入研究。之后學者的研究和反思不斷,涌現出大量的精湛作品。學者劉海峰稱,科舉制是繼指南針、造紙術、火藥和印刷術四大發明之外的“第五大發明”。任何一種制度,在出現初期都粗陋,出于改善和應對,會產生相應的解決辦法,制度隨之趨于完善。從察舉征辟制到九品官人制,而科舉制從隋唐產生,經宋元明清,也經歷了一個完善的過程。
隋時有明經科,唐朝除了明經科、進士科,還有明法、明算、三經科、五經科、詩科等。宋中期至元明時于一科,即進士科。從考試內容看,原先側重的詩賦的靈動漸被閹割,代之以純粹的儒家經典。宋朝時,《論語》《孟子》只是作為兼經而非主經,到元朝時“四書”成為正式的考試內容,明清時期更是如此。
唐朝有所謂的行卷現象,即士子把自己的文章送給那些重要的官員,希望贏得他們的賞識,得到他們的推薦,這其實是囑托行為。宋初還存在,后來遭到禁止。還有,嚴禁知貢舉官與考生間發生關系,以防恩出私門,考官和門生間形成師徒關系,結黨營私。這種關系后來也存在,比如明清時期形成的座主和門生關系,介入和影響復雜的政治。
到了宋代,科舉制逐漸完善,形成三級構架:地方的解試、中央的省試和殿試。有人說科舉分五級,還包含童生試和庶吉士試。童生試屬于學院(提督學政負責的)層面,庶吉士的選拔(也稱朝考)在二、三甲進士中再選,選出者到翰林院學習,屬于翰林院而非禮部負責。官員的培養、選拔和考核,是密切關聯的三個梯級,即學校、科舉、銓選。銓選是官員層面的考核;科舉是把學生變成官員的環節;學校只是養士的階段,取得入學資格的考試即童生試,不能算作科舉考試的一個層級。鄉試在宋代稱為解試,在錄取后送往京師考試,有解送之意;明清時期稱鄉試魁首為解元。再進一步考試叫省試,或稱禮部試。北宋中央有個尚書省,考試歸尚書省下屬禮部負責,才有上面從不同角度兩種稱謂。省試后為殿試(或稱廷試),由皇帝主持,或委托大臣以皇帝名義對貢士考試。
殿試錄取分為三甲;第一甲(又稱鼎甲)有三名,分別為狀元、榜眼、探花。這種劃分和稱謂是在元朝時確定的,明清時期沿襲了元朝的這種劃分和稱謂。北宋的省試錄取額和殿試錄取額之間是不等額的,在殿試環節有黜落,采取淘汰制,宋中期后漸趨于等額錄取。明清時期,除了某個特殊情況,這種等額錄取制成為固定的制度。這種制度內涵是:一旦在會試中錄取,在殿試中不再黜落,改變的只是考試的名次,包含對舉子極其優待的精神。這種殿試形式在宋代經歷細節上的充實和變化。起初是一年一舉,還有兩年一舉,北宋英宗治平年間確定為三年一行。因為考試的間隔太短,而且每科錄取太多,自然會產生大量官員,引發冗官問題。宋到了明清時期,進入相對固定階段,每科進士錄取額在二三百人左右。
宋代還推出一些完善科舉的制度。如鎖院制度,即負責貢舉的主考官和考試官在接到詔書后即赴貢院,以免外間請托。地方鄉試和京師會試,明清時皆分三場,每場三天。每場的三天,士子是鎖在棘闈之內的,須自備裝筆硯的考籃和盛食物的食盒。以前讀書人缺少鍛煉,一些士子家境貧寒,身體孱弱,稍感風寒,或是疾病,甚或死在貢院之內。方志的貞節傳的守寡者許多都是生員的妻子。
再如試卷彌封制度和謄錄制度。試卷的卷頭例要書寫履歷,包括年齡、本貫、相貌等信息,還要開列三代,即曾祖父、祖父和父親的角色。為防止作弊,這些信息都要彌封,做上編號。試卷彌封后,交謄錄生用朱筆把考生的試卷謄錄一遍,稱朱卷,用以防范考官熟悉考生字體作弊。謄錄后,還要對讀試卷。謄錄人在抄錄過程中少抄幾句,或者謄錯幾句,都會造成文義的差池,失卻原先的效果。明后期某些地方的鄉試就曾發生過故意把卷謄錯,或者截句,即把別人卷子里的段落截取到另一考生卷子里的事件。需要磨勘或對讀,以免發生錯誤。對讀后交與掌卷官,通過內監試官交由考官批閱。
在唐朝,即便考取了進士科,也不是馬上就可以做官,還要通過吏部主持的多次考試。在宋朝,舉人并不直接授官,而到明朝就有所不同了,由鄉試產生的舉人,只要不想繼續追逐進士,就可獲授官職。不過,官階會低一些,多是地方各級儒學的教官,有時也會授予偏遠地方的知縣。科舉制從隋唐產生后,經歷宋元明清的匠心構筑而不斷完善。
漢代有察舉征辟制,魏晉有九品官人制,隋唐時期出現科舉制,這是個一脈相承的過程。察舉征辟制,自下而上叫舉,即推舉。辟,即征辟,是自上而下的薦拔。九品官人制,分為九品,稱為鄉品。鄉品是官品起家的依據。起家官品一般比鄉品低四品左右;如鄉品二品,其授予的起始官品即為六品,也限定了最終官品的級別,即他的最高晉升等級不會超過二品。這種制度最初注意品狀,后來因豪族控制,出現“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依據門第的做法起初也不無有道理的,世家大族不僅擁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也具有較好的文化素養,也占據著一定的官位,其子弟自幼在家庭中濡染,容易養成某些管理的素質。經歷幾代的蛻變,可能出現退化,也可能成為白癡。人才選用制度必然帶有較多的宗法、血親關系的殘余,從門第出發,官位世代承襲,即“士之子恒為士”。隨著門閥制度腐朽性的暴露,國家為了加強對地方的控制,必須有強力的官僚隊伍支持的選拔制度。在這樣的背景下,隋大業初年科舉制應運而生,直到清朝光緒三十一年終止。其制度特征是:不限門第,公平競爭,擇優錄取。因不設門檻,多數家庭子弟都可參加。只要是本著“學而優則仕”的原則,皆可步入官僚隊伍,改變自身命運和家庭地位。
中國政治自隋唐以后,可以說由門閥政治進入官僚政治,中國社會由門第社會邁入科舉社會。依照制度規定,除賤民或犯罪家庭外,科舉之門對所有人都是敞開的,也就是說在考試資格上機會均等。只要努力了,都有可能考取功名,獲得官員身份。原來的白丁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甚至位至高官,他的家庭地位就會發生大的轉換,從社會底層上升到社會上層。
科舉中試者也有實際利益,一旦通過科舉途取得身份,進入仕途,便可實現命運轉換。宋真宗曾在《勸學詩》說:“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愿,五經勤向窗前讀。”士子若考取功名,就等于獲得穩定的財富來源。明太祖朱元璋就給讀書人以關照,免除他們的徭役,給予體面和優待。到了明中期后的嘉靖、萬歷年間,不僅豁免官員的徭役,還給免除一定數量田畝賦稅的資格。在京官享受免賦量的基礎上,外官可享受京官的一半,致仕官可享受在職官的五分之三,明后期出現百姓投獻官員田畝的現象。士人一旦獲得一第,搖身一變,平步青云,即“一叨鄉薦,便無窮舉人”,“旦白屋而夕朱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說得更為形象,說早上還是田間里的農夫,晚上就變成皇帝拔擢的官員。
人最得意的情景中有金榜題名,對于士人而言,有一個捷報歸家的榮耀。考中的消息一經傳出,人們敲擊鑼鼓到家里傳送捷報,雖有偶遭敲詐的情況,但那種熱鬧的場合和氣氛還是滿足光耀門庭的虛榮。考取前還是一般的生員,之后便稱貴府老爺某某,稱呼馬上發生了變化。此外還有很多禮遇,如鄉試后舉行鹿鳴宴。殿試后唐朝有曲江宴,宋時稱聞喜宴,明清時稱恩榮宴。唐時將考中者的名字題刻于雁塔之上。明清時由禮部和工部負責在國子監建立進士題名碑,備受習讀士子的羨慕;刊刻鄉試錄、會試錄和登科錄,芳名千古,父祖沾溉。實際上,不只是他本人和家庭,他的家族也都受益豐厚,借以獲得地方上的聲望和政治上的庇護,這也就是某些大族為何情愿拿出大量資財全力支持子弟讀書和應試的原因。如童生應考給卷資和盤費,童生考取給藍衫錢,生監應鄉試給盤費,舉人進京會試給路費,考取舉人或進士給賀儀或喜錢等,這從一個側面表明許多家族希望在舉業上投資并獲得回報。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散文選刊》簽約作家,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