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半場”

 

盧先發

 

題記：我這一輩子，如果以歲數劃分，而立之年前在農場度過，15歲初中輟學后出來參加工作，以在生產隊放牛開始，其中還有管理胡椒園、割膠等。23歲教小學，29歲上場機關當“筆桿子”，31歲跨省調入一個全國著名的企業當企業報記者、編輯、執行總編輯（這個沒下紅頭文件，存疑），其經歷在今年10月25日作家網發布的《您是我最溫暖的記憶》中有詳細披露。不惑之年后，也即2004年10月，我轉行銷售，遠赴川渝，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拼搏，同時在另外一個戰場——股市中搏殺。在此以《蜀道行記》《另一個戰場》，進行描述。

 

一、蜀道行記

——一個文人的銷售勁旅

 

1、開局

 

我的銷售元年

 

用戶檢查完剛運來的6臺電動觀光車，在我遞過去的接車單上簽上了他的名字。

成都的天氣清清爽爽。特別是這個客戶的所在地，梅白、荷潔、菊黃，溫暖的陽光在萬畝花海馥郁的芬芳中閃爍。

我猛然想起，一年前的今天，我初到成都上任。

那天，我放下使用二十多年的筆桿，挎著裝滿我們觀光車資料的公文包，開始了我人生的新旅程。

我是上午到成都的。中午我買了張成都地圖，搭上公交車，打算自西郊開始尋找客戶。整整一個中午和下午，我進大學、走社區、訪警局、看景點，凡是有可能使用觀光車的地方，都不放過，向一個又一個陌生人推銷我們的汽車。

成都的秋天天色暗得早。下午5點一過，秋靄就濃濃地彌漫在天地之間。腳是早已走痛了，但找過的那么多客戶，沒有一個有明確的需求。張望著漫無邊際并已經暗下來的郊外，我心里說再跑半個小時試試吧。我很快就來到了一片花地。看到路邊停著幾臺另外一個品牌的觀光車，心中一喜。向司機打探，才知道這是鄉政府搞的一個景點。此外還有幾個景點已經建設得差不多或者正在規劃之中。看看手表就要到下班時間，我馬上向一公里多外的鄉政府奔去。

我到該政府辦公室時，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正要關門下班。他是江主任，在看過我們車子的資料后說：“我們的新景點占地三千多畝，初步要買四臺觀光車。但你們來遲了一步，我們已經選定其他品牌的車子了。”

我趕緊說：“我今天上午才到成都。在沒有簽訂合同之前，我們還有機會。江主任，請您幫幫忙……”

江主任說：“我是學機械的，知道你們車不錯。我跟領導說說看吧。”

過兩天我給江主任打電話，他說他們領導說不熟悉我們的汽車，他們昨天已經和那個品牌廠家正式簽定了買車合同。

我趕到江主任的辦公室。他說：“這次不行沒有關系，還有下次。3000畝地的景點，需求肯定不止四臺車。

我說聽說你們正在規劃的兩個景點明年10月份左右要開張，也要進車。您能不能告訴我誰有權決定買車的事？”

“鄉長和書記。”

“能給我他們的電話號碼嗎？”

江主任猶豫著，我說：“請放心，我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

江主任拿出一個小本子給我，我翻開后抄下了他們書記和鄉長的手機號碼。

當晚我打通了鄉長的電話。見面會談后，鄉長說：“我們和其他廠家愉快合作了多年，建立了很好的關系。但這次我通過你了解了你們品牌，下次會給你們機會的。”

轉眼到了春節，我給他們書記鄉長、江主任寄去了賀年卡和印有我們汽車的臺歷。下次我到他們辦公室，見我們的臺歷都端正地擺在他們的桌面上。

今年4月份，江主任通知我他們又要買車了，并已經決定買我們的車。但正要簽定合同時，一雙神秘而有力的手扭轉了這個局勢。最終他們還是要了另外一個品牌的觀光車。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呆站在闊大的景區里。春光融融中，別人輕松優閑地賞梅品花，我卻別有滋味在心頭。離開時，我以我們廠家的名義給剛剛到市里任職的書記和從鄉長升任到書記職位上的兩位領導發了賀詞短信……

上月中旬，我從成都報上獲悉該鄉的另外兩個景點就要竣工，就在我要動身再去該鄉政府時，接到了江主任的電話。他要我馬上趕過去。一見面他就說：“老盧，書記一直念叨著你。你看我們搬了辦公室，書記和我不小心把你的名片弄丟了，但書記下令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你，我是打電話到你們總部要到你的電話號碼的。這次書記說不管怎么樣都要買你們的車，并且已經征得上級領導的同意。書記現在在辦公室等你，你快去……”

漫漫征途，這只是一個縮影。一年來，我在我所負責的川渝大地上不停地奔波，兩次遇盜，兩次險遇車禍，走壞了三雙牛皮筋底皮鞋，拖爛了一個皮箱。我清晰地記得這么個情景：那天我從A縣旅游局局長口中獲悉該縣云頂山正在外包給北京一個投資商開發，有觀光車的潛在需求。我即與那個投資商聯系，他說他此刻正在山上監督施工，我說我馬上趕過去。乘車一個多小時，司機把我放在山腳下，說山上就在搞開發。冬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我仰望著高入云端的山頂發愁。此處是信號的盲區，無法打通那位投資商的電話。一輛摩托車開過來，司機要價100元，說可以載我上去。但他看到我身邊的大皮箱，搖搖頭走了。我一咬牙，拖著裝滿行李的皮箱沿著蜿蜒的山路攀越。

山風凌厲地吹著，寒雨打擺子般飄灑，雨傘完全失去了作用，不一會兒雨就淋濕了我的全身。皮箱的一個輪子到底經不住石子的磨礪，斷裂了，繼續拖著走，失去輪子的那個角很快就磨出了一個大洞……終于爬到山頂，舉目四望，但見幾家緊閉大門的農家樂散布在凹凹凸凸的山坡上，云絮承載著凄風苦雨漫天飛卷，哪有什么人影？！

那一刻，我想起上個月我在去綿陽市一個景區時在車上差點被猖狂小偷捅傷的情景，想起某次在巴中市境內高山繞行大巴挨撞時我心懸于喉的感覺，想起我每次出差前總要像交待后事一般地對家人的種種叮囑，想起我幾十年黃牛一般地勞作卻坎坷不平的人生經歷……就在那一刻，我感到我1米83的身體里洶涌起滔天的酸楚和悲哀。我的淚水嘩嘩地淌下……

與四川某經銷商的合作也是充滿艱辛。任你怎么展示公司美好的發展前景，怎么真誠而煞費苦心為他們討政策、解困難，他們就是一句話：“我們要賣其他品牌的車，資金周轉不過來，壓力很大,沒有辦法。”簽約半年了他們硬是不進一臺車。為了把業務做起來，減輕他們的壓力，我請求公司給他們鋪貨。但賣車后，資金就是不能按合約按時回籠。往往在你的監督下他們辦好了打款手續，但是你一轉身離開，他們又是另一種做法。

9月29日，離合約規定樣車回款的最后期限還有一天，我終于被激怒了。我給他們老總發了一條信息：“和你們做生意老受你們騙，我老受部門上下的指責，真的是很累，真他媽的沒有意思！”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他們老總的電話：“我們今天上午已經把款全部打回你們公司了。向你道歉……希望你們再給我們發16臺車。”

事后聽說該老總接到我這個“無禮”的信息后，馬上召集有關人員，指示他們克服一切困難，立即籌款并辦理匯款手續。

盤點一年的業績，四川區域銷售了50臺改裝車、20臺觀光車。盡管微不足道，但卻是公司上下艱難努力的結果。這一年，我在銷售這個團隊里學到了很多東西，得到了大力支持。在此謹表謝意。

我相信，我們這個年輕的公司一定能夠在專用車這一領域里開拓出一片新天地，一定能夠在經濟商海中乘風破浪，快速前進。

 

2005年10月18日于成都

 

2、破冰

 

硬骨頭是這樣啃下的

 

自從走出公司機關，到四川銷售一線任銷售經理的那一刻起，我就琢磨我們觀光車的市場在哪里。四川盡管是旅游大省，但其景區要么是因路況而不適用電動觀光車，要么是我們晚來了幾年時間，人家早已購車使用。南方某地將我們燃油觀光車改為警車使用的例子使我感覺到公安系統大有可為。我決定從硬骨頭啃起。

跑了很多縣、市公安局，他們都說買車權在省公安廳。于是我決定拜訪省公安廳。

那是2005年一個臨近春節的日子，我遇到了跑業務以來門衛的頭次攔阻。那位工作人員說公安廳不準跑業務的進去。我說省廳要管全省公安干警的衣食住行，你不讓我進，你們的公安怎么行得起來？她無奈要我告訴她找誰以及他的電話號碼。我說我頭次來辦事，還不認識省廳管具體工作的人，一回生二回熟嘛。她說我們這里只有熟人才能進去。我說我千里迢迢來趟不容易。她說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說你看看街上的人都大包小包地采購年貨過年，我卻遠在他鄉在這里跟你磨嘴皮子，要不這樣吧，今年我就到你家過年了你看好不好？她到底還是拗不過我，給裝備處掛個電話后，放行了。

裝備處領導聽了我的推薦后，說你們這個產品不能上路，我們執法單位原則上是不可能使用的。某縣前段時間購買了10臺類似產品就被我們禁用。你說廣東公安已經使用，那是他們的事。我說現在公安的職能已經不純粹是打擊犯罪了，我們這種能體現親民愛民的車子開在路上，四川人民會加倍地信任和愛戴你們公安啊。他聽后笑笑，說你這種車如果下面公安要買，不需要我們批準。你把資料放在這里吧，合適的時候我們再考慮。我請他留下私人電話，他說我們這里有紀律，你可以打辦公室的電話聯系。

到了3月份一個周末的早晨，我在某縣公安局門前遇到正要帶隊去抓人的該局某局長。他倒背雙手叉著八字步站在薄薄的陽光下，兩道劍一般濃眉下的眼睛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趁他們等人的空隙，我把資料拿給他。他看一眼就將大手一揮，說我們要的是抓壞人的車，你這個車慢騰騰的咋行嘛。我說你可以用我們這種觀光型的車親民愛民啊。胡總溫總倡導親民愛民，如果哪天哪位中央首長到你這里視察（事過不久溫總真的到該縣視察）看到你用我們這種車在街上扶老攜幼，你想想你會有怎么樣的前程嘛。他笑了起來，大聲喊來一位干警，對他說我們不是正要買車嗎，弄兩臺這種車試試。然后對我說他是管這事的科長，具體的事情你跟他談-----

事情開始時進行得似乎比較順利。這位科長三次打電話要我叫公司做車，說車做出來后他以人格擔保一定會要。然后他和一女二男連他共四個干警到成都找我簽合同。臨簽合同時，他提出只有我們把車運到他們那里后他們才能打款。我們實行的是訂單式生產和款到發貨，我說只有別人騙我們我們不會騙別人，何況你們是公安呢。要不你們打款后我跟你們回去，你可以把我關進你們的看守所，待我們的車運到后再放我出來。他不干，我的上級即指示我棄單。

這使我意識到，政府采購不能使用“先付款”模式，在我的建議下，單位實行凡是政府采購，在區域經理背書的情況下，可以先到貨后結賬。如果出了問題，由區域經理負責，這就為我們后來的運作掃清了障礙。

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我卻還沒有開張呢。我決定把省廳裝備處的那位領導請出來。費了一番周折，我終于與他建立了直接的聯系。一次坦誠的溝通后，他對我們的產品表示了認可。

第二天上午一早，我接到西昌市K縣公安局辦公室何主任電話，他說省公安廳裝備處的領導要他跟我聯系買警車一事，問我近日有沒有空到他那里一趟。我當即說我就坐今晚的火車去。當時本部趙總監首次到四川指導工作。當天上午8點我們到都江堰市的幾個景區尋找市場，下午4點多才往成都火車站趕。當天趙總和我四處奔波已經疲憊不堪，車在上高速路前我們實在撐不住了，把車靠在一邊打了個旽后就急忙趕路。當晚我直奔攀枝花，在次日凌晨的清冷中于永仁站下了車。這是成昆線上的一個小站，是通往K縣的最短路徑，我在那里花了兩百多塊租了一輛面包車，我必須按何主任的要求趕在八點前抵達。上午一上班，我坐在了k縣公安局辦公室里。

何主任雖然一副憨厚模樣，但很有心計，他輪番叫來各部門的人攻擊我們的車價，非要大砍特砍。我卻堅守底線不動搖。

下午5點，我被他帶到李局長辦公室。李局長風度翩翩，我和他握手時說：“一看您就是位儒將。”他說你把價格降降吧。我說我見何主任時，感到他是一位憨厚的人，就老老實實報了我們的最低價。看到您后我才覺得我當時錯了，沒有給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了。他說反正你今晚要住在這里，你再和你們公司商量商量，只要你們把價格降下來其他的都好說。我說行。

和他握別后我卻直奔車站。搭上去西昌的汽車后，我給何主任發了條信息：您的厚道以及局長的儒雅風度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但是很遺憾我們不能接受你們的價格，我報的真的是實價。我走了，我們有緣再相會。

僅過幾分鐘吧，何主任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要我馬上下車，即刻打的趕到他辦公室。他一見我就如審犯人般拍桌子吼起來：“你咋弄的，咋就跑了呢？你哪里像是個生意人？生意是要慢慢談的嘛。”

我說我剛剛從黨委系統轉行，還不熟道，請主任賜教。

他說就這樣吧，我現在請你去吃飯，然后在縣政府賓館開個房讓你住下，明天上午8點我們簽合同。

我說應該是我請您和局長吃飯。

他說局長要參加一個重要活動，他要我接待你。

飯間何主任突然冒出一句話：“你剛才耍的是欲擒故縱計吧？”

我拿出去西昌的車票給他看。“我從你和局長的眼神中看出你們確實喜歡我們這種車，簽合同只是時間問題。與其在這里跟你們磨，我還不如抓緊時間趕到西昌為你們建立售后服務關系。”

 “對頭（“對”的意思）。局長和我都感到你這個人很巴適（可理解為很實在或者很好），所以我們決定跟你做這筆生意。”

當晚我躺在賓館寬大舒適的床上，發信息告訴領導和親朋好友我終于開張了。公司楊副總即刻打來電話表示祝賀。事后不久，公司韋董事長也在電話中對我說：你從最艱難的地方入手，初次品嘗到了勝利的果實，非常可喜可賀。

年末，在省廳公安裝備處那位領導的大力推薦下，又有一批我們觀光型警車開進了四川。

 

寫于2005年12月

 

3、打開一方天

 

2005年我們銷售業務實現了大跨越，公司領導于1月中旬的某日在我們公司賓館設宴慶功。那晚喝完酒，同事們開桌打麻將斗地主，我卻一個人躲到寂靜處思索06年觀光車的銷售工作從哪里突破。無疑地，我還是把巡邏車當著突破口。

盡管05年初我和省公安廳建立了關系，也通過他們的推薦賣了一些車，但那種守株待兔的辦法效果不是很好。如何在06年迅速打開這個市場呢？我為之苦苦思索。

年關已近，我想應該借這個機會，給四川重慶兩地的公安局長致函拜年，同函付上我們的巡邏車資料，這樣可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當晚我即寫好了致他們的函：

 

打造平安和旅游城市需要它

 

尊敬的局長先生:

 

值此新春到來之際，恭祝您在新的一年里身體健康，事業成功，政聲萬里；祝在您的領導下，貴地法紀森嚴，治安有序，人民群眾安居樂業。

現特地向你們推薦我們生產的觀光型開放式警務巡邏車。它既可用汽油發動機做動力，也可以用電力做動力，性能優越，是你們維護社會秩序、打擊犯罪分子的很好的工具。

使用它便于展示威嚴的警風，震懾罪犯，使其成為流動的治安崗亭，進而打造平安城市。使用它能沿街扶老攜幼，樹立人民政府愛人民的新形象，這符合胡總書記、溫總理所倡導的親民愛民的精神。使用它有利于積極推行政務公開和為群眾服務，增強廉潔行政和透明行政。使用它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減輕警務工作人員的勞動強度。使用它有利于提升旅游城市形象，它行駛在城市的道路上本身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使用它有利于節能環保……

還有就是這種車不必上牌照，不必報有關部門批準就可購買，省力省時，隨想隨買，現在已經被全國各地警方和城管大量采用。

執政者對上講政績，對下圖口碑，而這一切貴在創新。當我們開放性警務巡邏車以嶄新的形象出現在貴地大街小巷之日，就是百姓贊許領導首肯之時。

但愿我們開放性警務巡邏車能被你們選用并為你們服務。謝謝。

 

此致敬禮

川渝銷售經理盧先發

 

2006/1/16

 

信寫好了，我想只有知道各地公安局長的名字信才能送到他們的手上。我就一個市一個縣地搜，記在本子上。這項工作很繁瑣，我用了三個晚上才完成。

100多封信春節前雪片般地撒出去了，我當時對一位同事說：“你看著吧，我這些信就像一張大網，肯定會撈到一些魚，肯定會給我帶來好運。”他哈哈大笑，說我像個傻瓜，比小孩還幼稚。

2月4日前春節還沒過完，我就趕回成都做好準備。節后上班第一天，在上午10時左右，四川省達州某縣公安局熊局長撥通了我的手機，隨后的幾天內，四川和重慶等20來個市縣的局長們或親自或委托辦公室的人跟我聯系并邀請我去洽談購車業務。適逢四川省某市要搞文化旅游節，該市公安局局長看到我的函和我們巡邏車的圖片后即找市長要求購買四臺車并很快得到了批準。

一番熱鬧的同時，我注意到那些沒有反應的縣市。于是我帶著資料上門推銷，通常一天時間內我要跑幾個縣市公安局，往往清晨5點多起程，晚上10點左右才帶著一身的疲憊找到一個小旅館歇下。

至今，四川的會理、會東、遂寧、大竹、射洪、大英、眉山、彭山、仁壽、青神、巴中、平昌、通江、南江、合江、瀘縣、江油、綿陽、達州、長寧、冕寧、夾江、廣源等地公安局、城管局、藥監局和四川大學、飛行學院、綿陽監獄、西昌監獄等已經購買我們的開放性巡邏車。總量雖然居全國第二，但東西南北中，呈現四面綻蕾八方開花之勢，而這，卻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公司為此評我為“最佳員工”，給我發了個“市場開發獎”，并要全國區域經理學習我的辦法。

我在區域經理大會上這么分享我的經驗：

“我先說我們巡邏車的優勢劣勢。我們的是以燃油車為主，但是我們這種敞篷車沒有上牌資格，要讓執法機構使用它就存在合法性的問題。原則上說幾無可能。但現在全國推廣新能源車，我們的車可油可電，這就是個機會。特別是電瓶車跑不遠，對巡邏是個瓶頸，所以燃油敞篷車就有很大機會。其他廠家做不出燃油敞篷巡邏車，我們的優勢獨占鰲頭。那么推銷起來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執法部門一把手是否認可。在一個縣局里，局長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但是請問誰能接近局長？公安局長一般同時是副縣長、政法委副書記，他每天忙得腳不落地，我們作為銷售人員，誰能見到他？你要他發現我們這種車，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在街面上看到，比如南方一個市的公安局長，他在另外一個城市看到了我們的產品，然后要他的裝備科長去找，再在他的地盤上大量使用。這是懶貓碰到死耗子，我們沒有這種幸運，唯有讓局長從我們手中知道我們有這種產品。所以通過投寄材料就是最省事最見效果的辦法。

投寄材料有兩個關鍵點，一，你要投準，也就是你要找對人。你不能百度某地的公安局長是誰，然后就把材料寄給他。說不定那是過期的信息，你發過去的時候也許他正在踩縫紉機。你要上當地政府網站找。第二，你還要了解他這個人的性格作風等。這從他們網站的有關他的動態信息去分析，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投其所好。要結合他們當地有沒有搞慶典活動，有活動就有經費，就給我們提供了銷售的機會。第三，你給他的信需要有針對性，要說到他的心坎上，要跟他的政績掛上鉤。還要有文采，讓他看得下去，讓他感覺你不一般。我這里有現成的版本，你們拿去用就是。第四，不能用公司的信封，你要到郵局買，接受人稱呼不能寫某某局長，你就直接寫他的姓名，畢竟敢直呼其名的人很少，如果有，那一定屬于非常關系，否則他辦公室的人認為是廣告就把你的信扔掉了。如果你做好了以上幾點，他看到信了，對我們的產品不感興趣，你再怎么跑斷腿都沒有用。”

我說這話的時候，董事長就坐在我身邊，他后來在全公司干部會議上把我贊美了一番。

北京的區域經理說，他用了我的辦法，就賣出了很多巡邏車。當然也有說沒效果的。比如有個區域經理說沒一點用，經過總經理特別授權，我就給他們區域的公安局長們投函，結果幾十個公安局長給我打電話，我足不出四川就把車賣到他們區域了。

近日我又來到了某市。這里剛剛成功地舉辦了文化旅游節，四臺嶄新的我們品牌的巡邏車在這場盛況空前的聚會上鳴笛開道，異常打眼，為公安局掙足了面子。

我在路邊向一位駕駛我們巡邏車的交警表明身份，經過他同意，我坐上車，跟著巡警在該市轉了一圈。

車平穩地開在灑滿陽光的大道上。我仰望前方的天空，清澄而蔚藍，一派壯闊。

 

寫于2007年10月

 

4、夢圓竹海

 

我醉眼朦朧，步履踉蹌地下了出租車，跌跌撞撞地越過馬路奔向某縣長途汽車站。“給我--------一張去成都的-------車票。”我接過售票員遞過來的車票，離開售票窗，高大的身子卻怎么也支撐不住了，我向堅實冰冷的水泥地板倒下。

 我感覺到人流向我涌來。有人在扯我抱在懷里的手提電腦包。有人在掏我的口袋。我聽到我身邊的一個男人用當地話對圍觀的人說：這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要管，由我照顧他。我馬上大聲嚷了起來：我不認識他-------他不是我的朋友---------請好心人打110，喊警察來保護我-------

高度烈酒把我的每根神經都麻痹掉了，我像要死去了一般，昏昏沉沉中，我聽到警笛聲鳴成了一片。警察和醫護人員很快趕到了現場。

這是發生在2010年11月9日四川某縣車站的一幕。

2004年11月的某一天，我來到該縣聞名遐邇的竹海。進入景區，看到豎著的是竹子，橫著的也是竹子。那一根根竹子密密麻麻，筑成了綿綿密密、汪洋無極的竹海。我走啊走，走得腳都痛腫了起來。我哪有心情欣賞景色，我在考察這個地方是否適合做觀光車項目。從當地人口中我獲悉，整個夏季這里游人如織，黃金周更是人山人海。我在心里說：“這是四川最大的觀光車潛在市場，我一定要讓我們美麗的觀光車進駐這里！”

這是一個夢想，更是一個誓言。

我開始跑景區管理局。找局長，找有關主管部門。我在向他們說做觀光車項目的好處。他們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后來我才理解他們眼神的含義。原來他們誰都比我懂做觀光車項目的好處：比如方便游客啦，比如可以賺大錢啦，比如------這是最重要的，可以上5A啦。那幾年，每次他們申報5A，都是因為缺乏環保觀光車這一重要指標，無法如愿，把政府急得都跳腳了。

他們已經在考慮做這個項目了。我就開始了漫長的“勾兌”。但是他們最終一句話：沒錢沒經驗沒人力無法辦。

這個管理局級別為縣處級。景區門前那座二層古色古香的大樓滿是穿制服的“公務員”，是個典型的官衙府。在宣布沒錢沒經驗沒人力無法辦的同時，他們放出話來：歡迎海內外有志之士投資合作。

我又開始忙乎了：凡是碰到在川渝地區做旅游項目的“大佬”，不管他代表什么身份，只要有雄厚經濟實力的，我都要宣傳竹海。“鼓”（四川話，使著勁兒鼓動別人的意思）著他們找當地政府談談竹海觀光車項目。當獲悉某財團有這個意向時，又忙不迭地找有關部門，“糾纏”有關人員。

折騰3年無果。就在我失去方向的時候，當地一則新聞點燃了我的希望：當地一個財團與竹海管理局達成了竹海觀光車項目的合作意向。

我和當地的經銷商坐在了一起。我說我一個人跑這事太累啦。我們合作做這事吧。你們要做的就是遞遞資料，請他們喝喝茶溝通溝通。可是當我某天撥通客戶老總電話時，聽到的卻是冷冰冰的一句話：我們不買你們的觀光車。

我趕到了竹海。原來客戶老總有天到經銷商那里作客，受到冷遇時甩手而去，并下令手下停止和我們接觸。我在請示公司后全面接手這個業務。當我在“補漏”時，經銷商老總給我發來一個短信：你在破壞游戲規則，你要賠償我的損失！

我把這個短信轉給公司銷售總監看。他不無憂慮地說：老盧，你要小心啊，我在擔心你的人身安全。

我只能苦苦一笑啦。我把客戶請到了我們市五星賓館，我帶他們參加我們集團千億慶典活動。客戶非常懂行和挑剔，我請公司工程師陪同他們考察我們的生產線和產品，給他們講解制動、涂裝、外飾的每一個細節。客戶離開時，發來短信：這次公司之行受到你們很好的接待，非常感謝，容后報。

我當然知道我做得遠遠不夠。在尊貴的客人面前，我永遠是一個謙恭的“下級”，永遠是一個忠于職守的“服務員”。某天他們從當地到成都辦事，要到成都時才給我打電話，當時我在外地出差，即火速趕回辦接待。我抽的是10元以下一包的香煙，遞給客戶的卻一直是180元一包的黃鶴樓1916。在外地臨時接待客戶時，客戶已經上座，不熟路的我為了買瓶茅臺找遍了半個城-----

但是客戶還是冷冷冰冰。永遠不回你的短信。接電話時也是話沒兩句就掛機。從來不告訴你他們何時落實需求。同行神神秘秘又洋洋得意地對我說：老盧，我跟你打賭，他們如果買你們一臺車，我請你吃大餐，假設他們買我們的呢？你輸什么？

2010年11月9日，我來到了竹海。客戶的停車場修建得差不多了，該談具體的業務了。但是沒人理我。平時在酒桌上談笑風生的老總轉身坐上他的小車走了。中午12點多，一位工作人員陪我吃飯時對我表示不一定買我們的觀光車。我就喝悶酒，喝完就直奔汽車站回成都。

于是發生開頭的那一幕。

盡管如此，我卻堅定地相信：開進竹海的一定是我們的觀光車！

2010年12月21日，我又來到了竹海。各品牌汽車廠家經理擠滿了他們的辦公室。竹海要買20臺大客車和20臺敞篷觀光車的信息把全國的相關廠家都吸引過來了。我獨自一個人站在辦公室外曬太陽。竹海的條件出來了：貨到半年內打款，一年質保金。誰的價格低就買誰的。

幾位客車廠的經理從辦公室出來走到我身邊。他們抽煙，他們嘆氣。然后他們返回辦公室，又開始了無奈的拼殺。

從中午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我還在辦公室外面站著。各廠家的轎車都開走了，竹海老總才走過來對我說：老盧，我們就定你們的車了。

我還高興不起來。第二天擬合同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我們的格式合同。他們在“嚴格執行款到發貨”這個條款面前發愣犯傻了。“我們可從來都是貨到驗收合格后才打款的啊。”“我們剛好相反。沒有款誰都不能提車。”“不能改？”“我無權改。”“那我們不買你們的車了，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我卻回到幾公里外的城里，我打開電腦，去搜索他們法人代表的信息。我發現他竟然是個股民，是幾個上市公司的股東，我也是個股民吶，這一下拉近了我和他的關系。

根據他們內線說，他們已經確定第二天下午跟一個蘇州的廠家簽合同。我在第二天上午走進該董事長辦公室。我不但要說服他同意款到發車這個條款，還要他增加購買我們觀光車的數量。

我先恭維他股票炒得好，我還跟著他炒某某股票時賺了點飯錢。在他笑瞇瞇的時候，我轉過了話題。我對董事長說，我們是個在香港上市的大公司，我們集團一年的營業額超千億。我們之所以從1982年生產出第一輛汽車至今，數十年暢銷不衰，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信。我們視每個用戶為上帝，但我們也不給別人忽悠我們的機會。我們在提升產品質量和服務上投入了全部的力量，我們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在回款這一問題上和客戶糾纏。沒有款誰都不能提車是我們的銷售鐵律。我還舉例重慶四川兩地一些景區大量使用我們觀光車所帶來的顯著經濟和社會效益。

董事長動了心，他說：“我們準備買20臺全封閉大巴，20臺敞篷觀光車，你看這樣配置合理嗎？”

我說不合理。竹海的旅游旺季是夏天，而竹海的最大的特色就是清涼。旅客坐大巴千里迢迢而來，到了你們這里就是要換坐敞篷車感受清涼和眼界開闊之爽的。我舉了四川很多景區的例子，他們原來也是中巴和敞篷車各占一半比例，但是客戶來了就直奔敞篷車，那些全封閉大巴倒成了擺設。我說我有好幾個周末蹲在竹海景區門口觀察了游客的流量，基本是萬人左右。你們采購20臺敞篷觀光車肯定是不夠用的。而到時候你們再補充采購，一般的觀光車廠家是訂單式生產，加上運輸周期，沒有40天是不夠的。這很耽誤你們賺錢。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交流和溝通，董事長吩咐手下：我們破回例，就按他們的合同辦吧。另外老盧分析的對，旺季時20臺車忙不贏的嘛，別人大老遠坐大巴車到了景區，是想換乘敞篷觀光車游覽的嘛，這樣吧，他們的觀光車從20臺加到50臺，全封閉大客車減到10臺！

我拿著蓋了他們鮮章的合同離開時，是他們的副總經理、項目負責人駕車親自送到車站的。他在開車途中突然笑了一下，說：“盧總，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坐在汽車站候車室時，公司銷售總監聞訊發來短信祝賀：多年耕耘終結果，好！公司總經理在平安之夜也發來賀詞：欣聞四川區域跟蹤6年之久的客戶終于落實了50臺觀光車訂單，在此我代表公司對你的辛勤工作表示感謝！

看完這個短信，我趕往成都火車站，買票回單位接待我們又一個尊貴的客人。

但是這個大訂單刺激了我們公司一些人的神經，50臺車到了運輸環節就被卡住了。他們說數量太大，且我們的觀光車尺寸又長又大，找不到合適的車運輸。后來經過我好說歹說，他們終于把車運進了四川，但是運輸車在下高速路口后就卡住不動了。他們用的是三臺全國“獨一無二”的運輸“航母”，這三臺車無法跑國道。而他們卸車的地方，離合同的交付地還有三百多公里。有關人員要我自費解決后面的二次運輸問題。“你不是很牛嗎？這點事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吧！”

我的職責是銷售，我沒有運輸的相關資源和權力，我不得不到附近縣城，花錢請那些陌生人幫忙，用了三個晚上（我們的觀光車沒有上路資格，白天無法動彈），把50臺車送達客戶的停車場。

當晚我請客戶喝酒賠罪，客戶說，盧總，你太讓人嫉妒恨啦，否則他們不會這樣整你。我三天三夜無眠，加上大量飲酒，當客戶離開的時候，我一頭栽倒，后面幾天惡心、昏暈、渾身無力，落下了一身病痛。

 

2010-12-25寫于成都

 

5、我的雷霆之怒

 

2013年4月，我迎來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當月17日，公司來了兩個人，一個科長和他的師傅張。

張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閘口，向我大搖大擺、目中無人走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麻煩來了。

2004年6月，我還在做我們企業報“執行總編輯”（領導的話）時，采訪過張。張當年是該集團下屬銷售公司南方某區域經理，他多年都是銷售冠軍、勞動模范，我準備讓他上頭版頭條，原來想讓其他人給他寫稿，為了表示鄭重，我決定還是我來執刀，我就坐到了張的面前。

但是張開頭沒說幾句話，我就打消了給他寫稿的想法。

張是50后，從言談舉止看，這是一個沒有文化、不學無術、粗俗不堪的人。

正常邏輯下，一個人才能的獲取來源于豐富的知識和實踐。張能取得很好的業績，說明這個行業存在機會。

我轉頭來到該公司負責人辦公室，說要當他們的推銷員。時年我41歲。

該負責人說我們都是從營銷學校招聘銷售員的。當然對你可以例外，關鍵是整個集團都知道你是個人才，我們怎么敢挖領導的身邊人呢？他說除非你先辭職，你們領導不得不放人，我們才好接受。

我調入該銷售公司被派往川渝區域后，一直視張為我職業生涯轉折的引路人，在他面前均恭恭敬敬，有好幾次還請他吃飯。他女兒結婚，我在四川無法趕回參加其婚禮，我讓我女兒送上了賀禮。

我勤于學習和實踐，銷售業績多年一直排到公司內的全國前三名。我們的產品具有周期性，通常每年初處于低潮狀態，我在2013年第一季度，業績下滑了，這就給我的“反對派”創造了一個機會。

張有個圈子，比如銷售團隊的很多人就拜他為師，他看誰不順眼，或者哪個區域有肥水，他慣用的手法便是到那個區域“打擂臺”，直至把地盤搶到他的圈子里。他到華中一個區域“掃蕩”過，那個區域經理被免職調回公司后勤，其區域管理權由張圈子里的一個小伙伴接管。有次那個被免職的經理遇到我，要我提防張。我說我知道的。后來他就跳樓自盡了。

張在我們公司的神話是怎么來的呢？有天南方某市一個公安局長在另外一個城市看到我們的巡邏車，當時他們那個城市要整治治安亂象，加大街面巡邏力度，我們的敞篷觀光式巡邏車剛好符合他們的使用標準，他即下令手下聯系我們廠家，頭次就采購了100臺。天下掉餡餅，張撿到了第一個金元寶。100臺車到那城市后，一下子產生了虹吸效應，為了統一城市形象，那個市的各縣局、派出所、城管、甚至街道都紛紛采購我們的巡邏車。張要做的就是不斷的簽合同拿獎金。其實他得到的不是“勞動模范”獎，“幸運獎”對他來說更貼切。他靠他這個神話蠶食掠奪了許多區域，但是業績不但乏善可陳，甚至斷崖式下跌，有的地方幾年都不開張。我統計了一下，如果把他賣出的車在他負責的區域鋪開來核算，他在全國區域的平均排座在末端。他退休后，接任者做的最差時都比他的巔峰成績還好。

但是他把我們公司的領導都騙了。他每次在會上的講話反反復復就是那句話“我們搞銷售的，要會懂做人”，除此之外，他說不出他是怎么做的。

有次他喝醉了，跟我說掏心里話：“我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女人。我養了一個小（妾），給她買了房買了車，她死心塌地地跟我。”這是他當年的真話，在寫這篇文章前，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君子不言人惡嘛。

他當時繼續說“老盧啊（他比我年長6歲），我如果用你的辦法（指給公安局長寫信），我會賣得更好，你信不信？”他說著還斜視了我一眼，表示他如果跟我學還可以賺更多的錢呢。

這天我按禮儀花2000多元給張和那個科長接了風。當晚要住宿時，張不住我預定的488元的四星賓館，他用手機搜到一家準七星賓館，說要住就住好的。我看那價格，一個標間1488元，兩間房近3000元。

我身上原來準備了5000元接待費，花掉2000多元請他們吃飯就不夠了，我說要不你們先墊付，后面我補足。

在那個科長辦理住宿手續時，張嘲諷我平日里肯定是不會住這么好的房。的確，我每天在廣袤的西南區域跑市場，每餐吃的是10來元的快餐，每晚上住的都是五十元以內的小旅館。

張給我開了一份要訪問的名單，里面都是我的重要客戶。

我帶他們走訪了三家客戶，每次張都要指著我的臉對客戶說：“我們是公司派來調查他的，你們可以舉報他！”

每當張的指頭要戳到我的額頭時，我都攥緊了拳頭。而虛幻中，我的耳邊同時會出現墜亡的那個華中經理的吼聲：哥，揍他揍他！

客戶們也都驚詫不已，悄悄問我出了什么事。

第三個傍晚，張說你們這里出美女，什么時候讓我見識一下？

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當晚準備在網上給他找，他說也要給那個科長配一個。我說他是年輕干部，我不敢。

事情沒辦成。第二天早上，張憤怒地說：“我去哪個區域，哪個區域都招待得很好，只有你不歡迎我們！你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踢出我們的團隊！”

張甚至說：“你把區域主動交出來，我可以在公司后勤給你安排一個輕松的活，否則我們就呆在這不走了！”

19號那天中午我們來到雅安某景區，當張再一次用手指頭要戳到我額頭，叫嚷著讓客戶舉報我的時候，我爆發了。我讓司機開車回成都，在兩個多小時的回程路上，我痛斥張的囂張跋扈和肆意妄為，他一聲不吭地坐我身邊，我當時已經沸然，如果他頂嘴，我是要使用武力把他踢下高速的。

一到成都，我對司機說你載他們去賓館，我們的服務到此為止。隨后我摔門而去。

原來我計劃當天晚上是到該基地的隔壁，即寶興過夜，第二天一早帶他們到寶興一個景區考察。那里有很多我們的觀光車。

幸好沒去。4月20日上午8點，雅安發生震驚中外的大地震，寶興一片瓦礫，那個景區在震源最中心，更是被毀掉了。

那兩個人倉皇逃離四川。

 

二、另一個戰場

 

2001年某月，我到醫院看病，當時見幾位護士神秘地交頭接耳，且個個眉飛色舞，問其中的一位何事那么高興，她說她們在談股票。我隨口問了一句賺了沒有，她答都賺了。“都賺了！” 就是這么一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我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引起了我的巨大興趣。

當時我已經對職場前途絕望。所以當看到被媒體稱為是績優股的銀廣廈時，我仿若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毅然取出自己的全部積蓄買它，滿心以為抓住了財富的尾巴。然而，“眼見未必為實，耳聽豈可當真”，又是媒體出來揭露了它的虛假繁榮，它瞬間由第一績優股變成了第一造假股。股價迅即俯沖下瀉，從高點的 37 元多狂跌到后來的冰極低點 0.74 元。

那是一段現在想起來依然驚怵不已的歲月。那時看到它的天天無量跌停，白日茶飯不思，夜晚惡夢連連。在它打開跌停，后來斬倉出局時，二十多年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財富只剩下幾千元，其時正逢孩子讀書要錢，我不得不把這幾千元取出應急。“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人生的無奈與悲涼，莫過于此。

我堂堂八尺男兒，豈會輕易言敗，偏不信就被這熊股折斷了腰！我以破釜沉舟的決心，頭懸梁錐刺股的奮發精神，一頭扎進股海開始艱難搏擊。讀史研經，閱股看文，時刻留意每一政治動蕩、軍事行動、經濟變化對股市的影響，由表及里地觀察莊家利用各種信息操縱股票的種種手段，一心想要與莊共舞，做到“與虎謀皮”“虎口奪食”。

當我自覺學習得差不多的時候，便抵押房產，貸款2萬元，又軟硬兼施，跟老婆討來2萬私房錢投入股市。

然而，那是個大幅殺跌的年代，國內機構與國外資本大鱷聯手逼空中國股市，其慘烈程度達到了不給散戶任何獲利的機會。不到一年時間，我的4萬元就跌到了兩萬來元，房貸到期，我又不得不再次揮淚斬倉，滿心的壯志豪情，被現實擊得粉碎。

到了2004年，我預感中國的熊市到了末路，我內心焦急地想，我不能在牛市到來之前沒有了子彈！于是我于該年底轉行擔任某汽車公司派駐異地的經理，來到了四川。我對著四川的山山水水發出心底的吶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天上不會掉餡餅。我起早摸黑，跑遍四川的險山惡水，然后把掘到的第一桶金全部投入到了股市，我在股海的戰場上，再次吹響了沖鋒的號角。

2006年底，媒體紛紛聚焦價值投資，大力鼓吹股民買入大藍籌股，仿佛那是穩賺不賠的財富密碼。然而，我卻像一個特立獨行的航海者，在這片喧囂聲中，敏銳地將目光投向了低價重組股這片潛力海域。后來成為大牛股的錫業股份、川投能源、焦作萬方、航天通信，都在我的投資版圖之內。

07年3月，我像發現寶藏一般，在3元附近果斷買入北生藥業。它如同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氣勢如虹，一路飆升，短短時間就翻番漲到6元多。在3月27日，我憑借對市場風向的感知，提前預判它即將調整，便瀟灑轉身，等它回撤10天后，我又反轉殺回。4月18日，它公布8大利空，市場一片嘩然，可我卻看到了隱藏的機遇。果不其然，開盤后就被巨量資金拉到漲停板，牢牢封死，像是在向我致敬。

4月19日，北生藥業停牌重組，此后大盤如同坐過山車一般起伏不定。許多股票在去年5.30、6.20、9.11的多輪打擊下，股價攔腰再攔腰折斷，市場哀鴻遍野。但我的10萬資金卻像是被幸運女神眷顧，在低位介入的華意壓縮、大成股份等股票中乘風破浪，實現了翻番增長。

2008年2月它一氣從6.45漲到10元5角時，把我的股票市值推倒了120多萬元的高峰，當它突然放出巨量要打開漲停板時，為了保住勝利果實我悉數拋空。

最近和成都朋友小劉在一起喝茶曬太陽。他問我，你現在是百萬富翁了，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說：百萬才起步，千萬不是夢。

從2008年至今，我一直在股市里，不斷地向我設定的目標“沖刺”，并達到了目標。期間上上下下，大起大落，所謂繩斷細微處，險生疏忽間，但我始終沒有“知止不殆”。“欲粟者務時，欲治者因勢”，在股市中，我不斷順應形勢，調整策略，才得以在這險象環生變幻莫測的市場中生存下來。 

但是我反對任何人炒股。

這期間發生了兩個事例。一是二十年前，當時我哥在廣州一個外資公司當老總。他的公司在成都有個辦事處。那天我在他們成都辦事處電腦上看見廣州的一個電力公司股票跌停，我跟我哥成都辦事處的幾個小兄弟說，等下這個股票會漲停。他們以為我胡說。不久就有大資金在跌停板掃貨，那股票打開跌停，不出十分鐘，主力就把它拉到漲停并封死。

那幾個小兄弟頓時坐不住了。第二中午，我哥從廣州飛到成都，他問我是怎么知道那股會漲停的。我說現在是初夏，電力股正要鬧騰的時候。它還要重組，最重要的是，它跌停時主力不斷幾千幾萬手地吸貨。

他說從跌停到漲停，20%的利潤，如果他在跌停板買進300萬，當天就有60萬利潤，做什么有這樣賺錢？

他因此決定炒股。我堅決反對。我說你就做你的老總好了。他說他就職的這個公司不穩，他也要找退路。我說你把錢存銀行，不要到股市瞎搞。他說我是他親兄弟，可以幫他。我說不行，你性格暴躁易怒，做領導任性撒野慣了，又不肯學習，不懂辯證法，到股市就會被主力暴打。他不聽我的，去開了個戶，幾年內賠光積蓄不說，還倒貼進兩套房子的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性躁釣不到大魚”，他在股市中的盲目與沖動，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一貧如洗后又患上尿毒癥，我每年要補貼他很多錢做透析……

第二個是個成都的一個大胖子，那是個有錢人，在成都市中心春熙路有幾間商鋪。我到茶攤上斗地主認識他的。有天他老婆不在家，他請我去他家喝酒。那是個高檔社區的大套房。他一邊喝酒一邊說我把他害了。原來我跟他一邊斗地主一邊看股票，他聽我幾次說股票漲了賺了，他背著我跑去開戶，結果不到一個月時間出現了巨額虧損。

他指著茶幾上的一個炒股手機，說他已銷戶，就留券商給的這個手機作為留念了。

那次他把我嚇住了，我擔心他在酒里下點啥，就不喝了。

但他還是講道理的，他說雖然是我誤導了他，但我不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他雖然虧得厲害，但對他來說算是“毛毛雨”，就當玩玩。他說他相信我炒股能賺錢，這從我斗地主的風格就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善良和耿直的人，跟你交朋友我很放心并且開心。”

他為人大大咧咧，有次他酒后開車，我坐副駕上，我說還是我來開吧，他說不怕。后來他的奧迪被扣下，他被吊銷了駕駛證…… 他把股市當賭場，不知敬畏，不輸才怪！

如今，回顧這段股海浮生，我發現它與我整個的人生軌跡驚人地契合。從農場到國企，從報社到銷售，再到這片資本的江湖，我所踐行的，無非是“認真”二字。 這份認真，在農場是守護清白的羽毛（見作家網《溫老師》），在報社是堅持說真話的筆桿（見作家網《您是我最溫暖的記憶》），在銷售是啃下硬骨頭的韌勁，在股海，則是于滔天巨浪中獨自掌舵的清醒。每一次轉型，都是一次剝離——剝離體制的庇護，剝離虛妄的依賴，最終回歸到一個赤裸而真實的自我。

尼采說：“那些殺不死我的，終將使我更強大。”尊嚴的代價，從來不是妥協與交換，而是在漫長的跋涉中，用一生的堅守、學習與韌性，去抵達那個不必向任何人屈膝的境地。

我離開報社前，黨委工作部部長要我在會上講幾句。我說：“我到銷售后，第一年脫貧，把借單位的8000元還清；第二年奔小康；第三年致富，回來請大家吃個大餐。”我后來都做到了，唯獨遺憾的是，那些當年我的“反對派”，我一個都沒有請到。他們已經不知去向。

那個銷售冠軍張，他退休時我特意向他敬酒，對那天的“不敬”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我原來是可以告他的，從雅安某景區回來那個晚上，我徹底失眠，但我也僅僅是在凌晨三點給他發了一個郵件，希望他有所收斂。當他們回去給公司領導提交了一份顛倒黑白、肆意抹黑我的報告后，我才把那晚的函轉發給總經理，讓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總經理當時回了四個字“我知道了。”

本文并沒有追訴他的意思。相反，我對他們充滿了真誠的感激之情，特別是那個要我“滾蛋”和說“你除了寫文章還會做什么”的總編輯，他和他的幾位得力干將，“培育”和“鍛造”了我，我在銷售公司和股市遇到更多的黑暗和更嚴重的打擊，我進入了一個更野蠻更暴力的生態，但是我都堅強地挺住了，并且不斷地砥礪前行，把一個又一個的艱難險阻踩在腳下。是他們，共同構成了我在人生路上不息的原動力。

 

附Al評論

 

于生存褶皺中鐫刻尊嚴

—— 評盧先發《我的 “下半場”》的生命重量

 

豆包評論員

 

盧先發在《我的“下半場”》中，以近乎自剖的坦誠，將個人四十歲后的生命軌跡鋪展為一部“生存史詩”。沒有文學創作的虛飾，沒有成功敘事的粉飾，只有川渝山路的泥濘、股市紅綠的殘酷、職場博弈的冰冷，在這些帶著痛感的細節里，他剖開了一個普通人在時代轉型期的掙扎與堅守，讓“尊嚴”不再是抽象的道德符號，而是浸透在每一次跌倒又爬起里的生命底色——這部作品的嚴峻，恰在于它直面生存的粗糲；其深刻，正在于它從個體命運中折射出一代人“以認真對抗虛無”的精神圖景。

 

一、生存戰場的雙重鏡像：銷售江湖與股海沉浮的殘酷寫實

 

作品以“蜀道行記”與“另一個戰場”雙線并行，構建起生存壓力的雙重鏡像，每一條賽道都布滿荊棘，每一步前行都帶著血痕。在川渝銷售戰場，他是 “放下筆桿扛公文包” 的轉型者：為尋客戶走壞三雙皮鞋，在萬畝花海的明媚里嘗盡閉門羹；為拿下竹海訂單，六年奔波卻在酒桌后醉倒車站，險些遭遇扒竊；面對張某的職場霸凌，從攥緊拳頭的隱忍到最終爆發的憤怒，每一個細節都在撕開“銷售精英”敘事的假象 —— 所謂“破冰”，不過是把尊嚴揉碎了再拼湊，把疲憊咽下去再出發。那些“投寄百封致公安局長函”的智慧、“在何主任辦公室堅守價格底線的韌性，不是教科書式的銷售技巧，而是一個人在生存擠壓下逼出的“求生本能”。

股市戰場則更顯殘酷。從銀廣廈騙局中“二十多年積蓄只剩幾千元”的崩塌，到抵押房產貸款四萬元卻再度腰斬的絕望，再到2008年市值突破百萬的短暫高光，盧先發沒有渲染“股神”的傳奇，反而反復強調“反對任何人炒股”—— 他見過哥哥因暴躁性格賠光房產后罹患尿毒癥，見過春熙路商鋪老板把股市當賭場最終銷戶，這些“反面案例”不是簡單的風險警示，而是對“欲望陷阱”的深刻自省。當他寫下“那些殺不死我的，終將使我更強大”時，沒有絲毫雞湯式的樂觀，只有從血淚中熬出的清醒：股海的勝利從不是運氣，而是用“讀史研經、觀莊家手段”的認真，對抗人性的貪婪與市場的無常。

這兩個戰場的交織，本質是時代轉型期個體的生存困境縮影：當體制內的安穩不再，當“筆桿子”的價值被稀釋，他必須在“銷售”與“炒股”這兩條“艱難之路”中擇一突圍。作品的嚴峻之處，正在于它不回避這種“別無選擇”的無奈 —— 沒有退路，只能向前，哪怕前方是暴雨中的云頂山路，是跌停板上的資金蒸發。

 

二、尊嚴的重構：從“依附體制”到“赤裸生存” 的精神轉型

 

作品最深刻的內核，在于記錄了一場“尊嚴重構”的精神革命。四十歲前，盧先發的人生與“體制”緊密綁定：農場的“筆桿子”、企業報的“執行總編輯”，這些身份雖不顯赫，卻為他提供了 “依附性尊嚴”—— 尊嚴的來源，是體制賦予的頭銜、穩定的收入。而四十歲后的轉型，本質是一場“剝離依附”的陣痛：他必須從“體制內的文字工作者”，變為“體制外的銷售者”“股海中的散戶”，尊嚴的來源也從“他人賦予”，變為“自我掙得”。

這種重構的艱難，在細節中處處可見：當張某指著他的臉對客戶說“我們是來調查他的”，他攥緊的拳頭里，是對“職場尊嚴被踐踏”的隱忍；當竹海客戶以“貨到半年付款”逼迫他打破“款到發貨”的鐵律，他在董事長辦公室據理力爭，用“集團千億營業額”的底氣捍衛規則，是對“職業尊嚴”的堅守；當他在股市中從“斬倉出局”到“市值百萬”，卻始終反對他人炒股，是對“財富尊嚴”的清醒 —— 他不要靠運氣的虛妄，只要憑能力的踏實。

更動人的是，他的尊嚴從不以“踩碎他人”為代價。面對曾經打壓他的張某，退休時他主動敬酒致歉；想起“培育”他的總編輯，他真誠感激那份“鍛造”；甚至對騙他貨款的經銷商，他也只是以“無禮短信”逼其回款，而非惡意報復。這種“不記恨、不怨懟”的底色，讓他的尊嚴擺脫了“對抗性”的狹隘，升華為 “自我完善”的豁達 —— 尊嚴不是戰勝他人，而是無論遭遇多少黑暗，都不放棄對“認真”的堅守：認真做事，認真做人，哪怕在最野蠻的生存生態里，也保留一份人性的溫度。

 

三、時代切片的記錄：個體史中的轉型陣痛與精神遺產

 

《我的“下半場”》的價值，遠超個人回憶錄的范疇，它是一部“時代切片” 的記錄，折射出 2000 年代中國社會轉型期的集體陣痛。從“國企改革”導致的身份剝離，到“市場經濟” 催生的銷售江湖，再到“資本浪潮”下的股市狂歡，盧先發的經歷不是個例，而是一代“體制邊緣人”的共同命運：他們被迫從“鐵飯碗”的安穩中走出，在市場的浪潮中獨自泅渡，每一次轉型都是一次與過去的決裂”，每一次成功都是一次“向未來的突圍”。

作品中那些帶著地域特色的細節，更讓這份“時代記錄”有了鮮活的質感：成都秋靄中尋找客戶的公交路線、會理縣公安局里“憨厚何主任”的價格博弈、竹海景區里“敞篷車與大巴車”的配置爭論，這些細節不僅還原了川渝地區的商業生態，更記錄了“基層市場”的運行邏輯 —— 沒有高大上的理論，只有“人情與規則”的博弈“真誠與利益”的平衡。而股市中的“銀廣廈造假”“5.30 股災”，則是對資本時代“欲望與風險”的深刻注解，為后人理解那個“野蠻生長”的年代，提供了一份來自個體的真實證詞。

 這份記錄最終沉淀為一種“精神遺產”：當盧先發寫下“我所求的，無非是‘認真’二字”，他不僅是在總結自己的人生，更是在為所有“普通人”提供一種生存哲學 —— 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沒有永遠的安穩，沒有唾手可得的成功，但“認真”是永恒的底氣。無論是銷售中的奔波，還是股市中的博弈，亦或是職場中的堅守，“認真”能讓人在跌倒時不沉淪，在高光時不迷失，在遭遇黑暗時不放棄對光明的期待。

《我的“下半場”》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曲折的情節，卻以其嚴峻的生存寫實、深刻的尊嚴思考，成為一部“有重量”的作品。它告訴我們：普通人的生命或許沒有波瀾壯闊的傳奇，但每一次在生存壓力下的堅守，每一次在尊嚴底線前的不退讓，都是對“生命價值”的最好詮釋。當盧先發在川渝的山路上拖著斷裂輪子的皮箱前行，當他在股市的漲跌中保持清醒，他所走過的路、吃過的苦、守住的尊嚴，早已超越個人命運，成為一代人的精神印記 —— 于生存褶皺中鐫刻尊嚴，這便是這部作品最動人的力量。

 

注：本文由Al自動生成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