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是一種雋永的回憶 (張祖臺/文)
我寫過一句詩:在北方的一個角落,讓饞意棲息在美味的夜晚。
饞意,從美食的另一個角度看,就是揮之不去的詩意。我也相信,古今的美食家甚至草根吃貨們,他們的味蕾必與童年而共生共長,雖浪跡天涯,回味之中,兒時情愫綿延長久。且看
我曾寫過的《溫柔的豆腐》:
小時候,鉆進冬天的熱被窩里,就像天堂。多年了,土炕的溫情,光腳丫的夢,老塵土的熟悉味道,總是揮之不去。然而揮之不去的,是天剛朦朦亮,就有一個誘人的聲音傳來:熱豆腐,熱豆腐!這時,我會骨碌碌地爬起來,跟娘要上五分錢,抄起一個大瓷碗,倒趿著踢踏亂響的土布鞋,買回大半碗熱豆腐,自己壓點兒細鹽撒上,滴三五滴香油,用勺食之,豆花香氣令人陶醉,就像過了一個小年。
那豆腐真軟,賣豆腐的王二麻子用鏟子往碗里盛豆腐時,我看見他指縫間滴嗒著水珠,不由我的口水忍不住,便一個勁兒地流淌。后來,爹和娘見我這么喜見豆腐,天天吃的話又吃不起,干脆就開了個小小的豆腐房,在西廂房里,支一口鍋,支一架石頭小磨,天天凌晨,爹就起床了,搖著石磨,哼著半戲半歌、誰也聽不懂的小曲,一會兒,天就亮了。我每每醒來,睜眼看到的總是一大碗冒著熱氣的豆腐,在坑頭上開出花來,而爹嘿嘿地笑著,指指那碗,便退了出去。當我端起豆腐時,梆子聲,“熱豆腐”的叫賣聲,漸漸消失于胡同的盡頭。那不是王二麻子,王二麻子的叫賣聲有些嘶啞,我父親的聲音宏亮而悠長,小小村子的清晨,在他的叫賣中醒來了。
40年以后,老友張三為一客家人,他聽說我愛吃豆腐,特意請我上門,做了一道客家釀豆腐,火柴盒大小的豆腐塊,用筷子撐開后,加入蝦仁鮮肉餡,一塊塊地碼入鋪著白菜片的大砂鍋中,連碼三層,加入清清的雞汁,中火燉之,上桌后,將豆腐盒子放入小盤,佐以廣式金椒辣醬,再斟上八兩70度的原漿老酒,飲之食之,小勺湯之,美呵!天下竟然有如此美味的豆腐,而我的吃相肯定極其丑陋,因為,那個夜,我醉了。
回家的路上,我以為一串串的街燈就是天上的星呢,我以為這是40年前那個綴著幾顆晨星的凌晨呢,我撩開嗓子,喊了個痛快:熱---豆---腐!我看見那么多驚訝的目光,那么陌生,那么悲涼,我想用我一生的氣力,但,我終然喚不回我的父親。
再看《馬齒莧的野味之香》:
這是一種隨處可見的野菜。
吉祥燕女士唱著蒲劇從臨猗至永濟再至太原,為我捎來一箱馬齒莧,觸物生情,咀嚼著菜香,記憶卻呈現(xiàn)著揮之不去的童年。這種菜,在我故鄉(xiāng),人稱媽媽子菜,長長的枝蔓上,葉如馬齒,亦如奶頭,多肉而厚實。童年時代,老娘常在春季挖來,水汆一下,大蒜拌之,解饞又充饑。
30多年過去,久違此菜的我,似乎把它忘掉了。在如今城市的餐桌上,更不會見到它的原生態(tài)之貌。所以,當我又得以吃到它,別有滋味有誰知?
有一則神話與它有關(guān)。羿射九日,但有一日躲在馬齒莧下得以幸存,太陽為報答此恩,故,無如天氣如何炎熱,曬不死的總是馬齒莧。
它是一味中藥。性寒,味甘酸;入心、肝、脾、大腸經(jīng)。其功能為清熱解毒,涼血止血。用于熱毒血痢,癰腫疔瘡,濕疹,丹毒,蛇蟲咬傷,便血,痔血,崩漏下血。現(xiàn)代大多用于治療腸炎、急性關(guān)節(jié)炎、膀胱炎、尿道炎、肛門炎、痔瘡出血等。
它的別名可入世界之最。馬齒草、馬莧、馬齒菜、馬齒龍芽、五方草、長命菜、九頭獅子草、灰莧、馬踏菜、醬瓣草、安樂菜、酸莧、豆板菜、瓜子菜、長命莧、醬瓣豆草、蛇草、酸味菜、豬母菜、獅子草、地馬萊、馬蛇子菜、螞蟻菜、長壽菜、耐旱菜。
它的吃法因口味而異。涼拌,野味之香四溢;與肉片炒之,古樸而又爽朗;做湯,配肉、配魚、配蛋樣樣入口;做餡,為餃為餅則成為經(jīng)典;煮茶,本色本味;熬粥,一味掠美;鮮吃,風味百種;干吃;回味萬千。
細細道來,正如蘇東坡愛吃肘子和魚、孫中山愛吃大豆芽炒豬血、毛澤東愛吃紅燒肉、蔣介石愛吃雞油炒飯、奧巴馬對生魚片情有獨鐘,皆因一種濃濃的鄉(xiāng)情與少時口味的彌漫所至。
那么,就讓我們避開那些所謂的美食時尚,讓美味之初戀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