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三月,新春初至,山花絢爛,清香伴著晨曦,洗滌著點點塵埃,化去陳舊滄桑,將無限的蓬勃生機舒展開來。南方的山野之間,便會多出些許忙碌景象,勾勒出一幅幅采茶畫卷。
綿長的悠悠歷史似乎早已注定了茶的不俗與絕響,但茶真正系統的步入視野卻得益于陸羽的著作《茶經》。
如果單從字數而言,或許這部只要三卷十章七千余字的作品真的不甚顯眼,但細細品位間,字里行間所展示的內涵與韻味卻遠非于平常的大家風范手筆所能匹及。這部書籍在精神上的境界遠遠超脫于本身之上,承載的是陸羽的無限摯愛的凝聚與心緒的緩緩流露與表達,因而字句珠璣,飽含深意。也同樣傾注了陸羽無盡的心力與才情,他或許跋山涉水,為收集到更加詳實的資料而奔波忙碌,或許緊閉門扉,遣詞造句于字里行間。
品味這部千年傳承下來的不朽著作間,不覺為之動容驚嘆,為陸羽的如同朝日蓬勃的灑脫,也為他細膩筆觸的精心臨摹。這需要的不僅僅是一種才情,抑或一種敏銳的感知力,更是一種真情長期積蓄后的摯愛與堅持。
縱觀他的一生,雖然命運坎坷,卻又充滿戲劇性的變數,因而即便被父母遺棄,被眾人鄙夷,可是卻一次次在重獲新生中成就千古絕唱。
他曾經也有過豪邁瀟灑的經歷,因而他品茶鑒水,談詩論文……如果沒有那次偶然的邂逅,他或許可以一直做個閑云野鶴般的游俠浪子,可是或許是機緣的巧合,抑或宿命的偶然,他竟然在一次游歷中見到了李季蘭,從此他的心緒深處就多了一道深深的烙印,并伴隨一生,無法釋懷。在清心寡欲的修行生活中,她染翰濡墨,調箏撫琴,吟詩作對,儼然成了一名高蹈塵外、神情蕭散的女冠。然而,天生麗質難自棄。雖衣道袍、執拂塵,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卻怎么也藏匿不住與生俱來的俏美姿容。
他立即為之動容,心靈的感懷與觸動似滾動的漣漪層層蕩漾散播開來,對她一見傾心。于是一次次,他不再遠游天際,不再那樣的漫無目的,經常抽時間去找她,才子佳人。兩人對坐清談,煮雪烹茶,談詩論文,慢慢地成為惺惺相惜、心意相通的至友。
按理說,兩人的感情就此該水到渠成了。可惜對于佳人,才子只是有才也還是不夠。面臨著種種微妙的交集,他了解她的心緒,而她似乎也始終沒能觸碰這層淡淡的隔膜,所以明明那樣深深的愛著她,可是款款心意卻始終無法找到彼此相依的出口。似乎兩人的機遇終究只是一種凄美的追逐,只是一切似乎都終究與愛情無緣,也無關乎彼此命運定格的永恒。
所以,他執著的選擇為她守望,寧愿忍受著這無盡命運捉弄中的嘆息、落魄與孤獨,而她卻固執的為另一種思緒做著無意義的等待。只至曲終人散,等來的卻是彼此的終身的孤單。李季蘭因為一首詩卷入了政變,丟掉了性命。陸羽一直隱居,終身未娶。
才也好,貌也好,歸于流水。
或許有人會說,結局本來可以完全不同,因而他好傻好傻。
可是愛茶之人就會明白,茶是有靈魂的。而一個愛茶懂茶的人,心思也是細膩敏感的。陸羽是茶圣,這樣一顆心,思念追憶起仙去的愛人該是何等傷痛?
“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斷綠林西。昔人已逐東流水,空見年年江草齊。”
剡溪是李季蘭道觀在的地方,也是陸羽一生之中,心靈最快樂的地方。山中的猿猴明白他的心思,不住地哀哀啼叫。可是,癡愛一生也只能擦肩而過,因為他愛了一生的人卻不懂。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這樣的愛情,不濃不淡,不輕不重。他們之間,雖兩小無猜,卻若即若離,含蓄得仿佛隔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玻璃,明明相互傾心卻羞赧于轟轟烈烈地相愛,明明愛潮涌動卻羞赧于病痛快快地表達。直到她與他死生契闊,愛始終是道青茶,既不徹底埋藏也不徹底釋放,在他的余生中慢慢浸泡,慢慢變冷,成了一個永遠的感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