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鄉村的路在眼里又寬又長,山坡又高又大,土地是那么遼闊,嗑松樹高聳入云,落下的葉子一層層。文英姐、文麗姐、著哥他們,架上馬馱子,吆著馬去很遠很遠的森林砍柴。我羨慕他們,羨慕他們可以到玉米地里翻黃瓜吃,打打鬧鬧,說說笑笑。萬丈高的白崖子上藏著繞鷹窩,幾只繞鷹從空中盤旋而下。東瓜樹幾抱粗,三四十米高,頂端竄出的丫枝上,掛著一窩大黑蜂,蜂們像趕集一樣,出出進進忙個不停。濃蔭深處,綠長蟲圈在刺棵上,一動不動地酣睡。
年輪風一樣飛,時光水一樣流。如今,文英姐當奶奶了,文麗姐也剛送走了老人,兒子又考取了州上的公務員。我回去,那些兒時的伙伴,都變了模樣,快認不出來了,在他們眼里,我也是這樣子的吧。
姨爹不在了,他追隨姨媽而去。
老家對面的山,像一只雄獅,穩穩地臥著,目睹著小村的人情物事。四周的山,常年綠著,冬天也不會枯黃。寨子頭上的云彩,像仙女,輕歌曼舞。天藍似海,這是秋的季節。
我拽著繩,默默地跟在人流后面,回想著姨爹高大魁梧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不時縈繞眼前。表姐們趴著頭,慟哭淋漓,哀痛不止。
仙姐,和我一起長大的伙伴呵。她遠嫁廣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她低著頭,扶著繩蹣跚而行,哭聲傳來,我眼睛濕潤。兒時在一起放牛、割豬菜的往事歷歷在目。歲月無情,它剝蝕了我們的青春。仙姐的女兒十九歲,聽不懂云南話,我用普通話跟她交談。說起和她母親兒時的情誼,她笑笑,竟不以為然。
飯菜就擺在兩家人家的家門前,一共有二十多桌。我、大哥、舅母、表哥等坐一桌,旁邊是我的鄉親和親戚。我環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不認識多少。
“文超、文超,過來、過來”,當我們吃完飯到隔壁場子去的時候,一個大嗓門喊著我。我笑著走過去,定眼看他,不認識。
“我是小坤,李代坤。”他笑著,大聲說道。
“哦!那不是和我在蕎草堆里常打架的最好的伙伴嗎。”我說。“媽呀!怎么長得這么高,這么不像了呢”我心里嘀咕。
“是呀、是呀!我們是一齊長大的啊!”他笑著說。
我想起了小坤兒時的模樣,那時,他個子小,團團的,像陀螺一樣。但體質好、硬朗,頑皮,和我臭味相投,經常在一起放牛、找柴,打架。我坐了下去,相互噓寒問暖,情義濃濃。我不勝酒力,幾杯下肚,我改喝水豆腐。一直款到天黑,總有說不完的話。
老家的親戚婚喪喜慶,我們總要抽時間回去。每次來到村委會的場子,總有一兩個老人柱著拐杖踽踽而至,遠遠地坐著或站在一隅默默地看。我知道他們,一個是王大爹,一個是李大爹,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因忙這忙那,不曾前去招呼。幾年前,王大爹走了。這次回來送姨爹,又看到了李大爹,柱著拐杖,跟著我們走了一大截,身體看上去還很好。我深情地看了他幾眼,在心里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長壽。
回來路過學校,書聲朗朗,有兩個班的學生正在上體育課。這是我的母校,在這里留下過我六年的小學生涯。我真想走進去,看看我的影子,看看我的青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