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作家張曉風在20多年前,曾在一篇名為《也是水湄》的散文里寫道,在某個春夜,當“丈夫和孩子都睡了,碗筷睡了,家具睡了,滿墻的書睡了,好像大家都認了命”時,她卻有些不甘,“所有的女人仍然有一件羽衣,鎖在箱底,她并不要羽化而去;她只要在啟箱檢點之際,相信自己曾是有羽的,那就夠了”。因為有這件羽衣,所以,在那個深夜里,她坐在那里,感覺到山在,水在,感覺到花在,月在。然后“系舟水湄”,心便飽滿如花開,澄澈如月色。她欣喜地寫道:“只要有一點情意,我是可以把車聲寵成水響,把公寓愛成山色的。”
只那一點情意,便令她心若花開,情澄如月,這是文人的特質。而哲學家又說“我愛固我在”,這是理性的思辨。當然,這愛是指人間大愛,是善的因,也是善的果。
一輪秋月涼如水。我抬頭望月,月亦望我。一朵菊蕊獨盈枝。我低頭憐花,花亦對我。看花,望月,也看到我自己。花在,月在,我便在。這樣的日子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如若在這樣靜美的心田,再擁有一份美好的記憶,純美如潔白的梔子花,開在你的心頭;干凈如皎潔的月亮,掛在你的窗前。或是有一個可以想念的人,想起時不悲不傷,念起時不驚不擾,有萬般柔情千種憐惜,豈不更是最美好的情懷?
曾一直喜歡納蘭的《生查子》。“散帙坐凝塵,吹氣幽蘭并。茶名龍鳳團,香字鴛鴦餅。玉局類彈棋,顛倒雙棲影。花月不曾閑,莫放相思醒。”納蘭用華麗的詞藻寫盡了相思與惆悵之苦。那花嬌月明的,一刻也不曾辜負春光,他又如何肯從思念愛人的夢里醒來呢?其心澹澹,其情濯濯,千年之后依然感人肺腑。
然而,人的一生總有愛不了的人。那人便一輩子住在你的心底。或許,在某個落雨的夜晚,亦或是一個黃昏的街頭,你在路邊看到一個極似他的身影,你一下子便想起他來,于是你的心也柔軟了起來。原來啊,花月不曾閑,光陰也不曾歇,你一路在行走,看過綠的葉,拾起落的花,想念一個人。人生的路還很遠,心比路更遠,達不到便不曾閑,奔波里堅守著思念的底蘊,輾轉中更知生活的意義。因為你正在走他走的路,住他在的城,沐浴照耀他的陽光,呼吸他呼吸著的空氣。
于是心安。在窗前小坐,看月色,聽風吟,想孤單的自己并不孤獨,一路走來,日光清朗,月色明凈,千里之外,有人同行,有風同拂,有月同沐,而花影無數,一如那不醒的相思夢。
其實,不愿醒來的,未必只是男女的相思夢,何嘗不是一種對美的向往呢?何嘗不是一種對未來的執著追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