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相
作者:劉國明
(一)
“奶奶!請問您家孩子去哪兒了?”我欠著身子問她,她沒有抬頭,繼續著她手中的活兒,挽過來挽過去,總搭不上頭,仍然十分認真地搭著。我實認為她是不想讓兩個頭挽好,僅僅是搭著,挽著。我拿眼盯著她手里的活,再也沒有敢說話,其實也無需說話,說也是說給自己聽。海一樣的沉默成了兩個世界的平行的點,又或是經久萬年也不靠譜的荒唐;我的世界波瀾壯闊,她的世界萬籟俱寂。這時,她很慢很慢地轉過頭,臉上沒有血絲,灰塵塵的,像一張死牛皮,而且是曬干后又濡濕過,一層霜一般的白層敷在上面,像鹽堿地,幽枯的眼睛被塌下來的厚厚的眼皮遮掩,即使有蜜蜂一蜇,它也不會閉合。我知道她不管事,也不關心事。她自己已經認命了被世界拋棄的宿命,只等著天黑的時刻橫臥在空格子里。
我試圖用鼓舞的眼光敲擊已經沉封已久的她。她沒有怯弱,也沒有興致,平靜如灘,堅不可摧,一副棺材瓤的寂寥。我頓生一種寒透骨髓的孤獨。凝固的空氣逼得人透不過氣,我想和她走在一個世界里,她拒絕了我,我窘迫中姍姍退位。
無盡的秋風帶著它那本真的蕭瑟胡亂地吹,遙不可及的月亮死奄奄地垂在夜幕間。
(二)
她頹然地立在那兒,古董似的,眼睛愚頑地眨著眼,無端地甩甩修長的腿,靜默地盯著一個地方。眼前有兩只蒼蠅疊加著,她鼓了鼓嘴,笑得有些慘然。愛情即使光顧了她,也只能是歷史的古跡上留下的讓人瞻仰的氣,如果不講她的故事的話,只能是白光光的一片沙漠,輕風一拂,又恢復原來的模樣——淡而漠的;抑或仿佛圓中有豁,暝而繡的古銅鏡,一半是昭示自己的古,一半是喻示自己的命。
紅是紅的命,白是白的運,為何疊加在一株林樹上呈現?我只能無語。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