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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詩典作品聯展之秦巴子(14.0)

新世紀詩典作品聯展之秦巴子(14.0)
 
1、《朗誦者》
 
他很想把詩念得精彩
再精彩些,他就能摸到燈泡
甚至會帶著聽眾沖出屋頂
 
他很想率領詩句們飛起來
但是每當他情緒激昂地字正腔圓
立即就生硬的像個假人兒
 
我知道他很想打動我們,就像是
一個時代的行刑官那樣打疼我們
讓我們老淚縱橫,讓我們滿身傷痛
 
他很想被我們的淚水和傷痛反哺
為了更多的激情和憤怒
為了讓他的詞語更有力量
 
我覺得他很想把聲帶變成皮帶
我覺得他很想把胸腔變成音箱
他的嘴唇也離麥克風越來越近
 
我發現他就要含住這個棒棒糖了
而他似乎也嘗到了甜頭,哽咽著
發出奇怪的叫聲
 
2010.1.5夜
 
伊沙推薦語: 秦巴子要是個子高點,朝兵馬俑坑里一站,就可以收票啦!二十年來,他正是以秦俑的形象,站在我的視線上,沉默中燒制出一塊塊秦磚,自古秦兵耐苦戰。定睛細看,他已成現代漢詩意象一脈技藝最為精良者,但他并不滿足于此,就像這首《朗誦者》:批判的批判、他諷中自嘲、時代的寓言、深刻的思想、難得的杰作!
 
 
2、《小春天》 
 
這個春天是小的
這個春天的風是小的
風吹開的花是小的
像米粒一樣的香氣是小的
香氣里的歌者是小的
歌者的聲音是小的
聲音飄過的教堂是小的
教堂里的靈魂是小的
靈魂的哀怨是小的
在這個小小的春天
做一單生意交易是小的
約會了朋友談話是小的
寫下的詩句意象是小的
出行或者突圍志向是小的
一盤棋的格局是小的
我打開一本書讀到深夜
書上的字也越來越小
小到快要看不見了
一燈如豆像心的小跳
春夜之思如此之小
愛也如此之小
讓我吃驚
在這個春天,是地震
太大了
 
2011年4月6日
 
寫于日本東北部大地震之后
這是一段令人震驚的日子
 
伊沙推薦語:好一個《小春天》!寫得足夠大,大胸懷,大情懷,大悲憫!關鍵是寫得真切、自然、藝術!老秦手寫得發燙,成活率之高叫人羨慕。如果你誠實,那就該承認:《新詩典》給現代漢詩長分的同時,也給詩人們帶來了壓力——心態健康者會正視這壓力,變壓力為動力,在我眼中秦巴子是做得最好的,五個月來好詩最多。他把鮮花獻給同行,把好詩留給自己,大聰明!
 
 
3、《馬賽克》
 
在一棟貼滿馬賽克的樓里
我聽到老導演和小編輯的
這樣一段對話:
 
“這個車子上的商標,
能不能打上馬賽克?
“為什么呢?”
“會有廣告嫌疑。”
 
“這個人的臉上,
也要打上馬賽克。”
“這又為什么?”
“要保護當事人。”
 
“這個,給她的胸部
也打上馬賽克。”
“她挺漂亮的啊。”
“可是尺度過大。”
 
“后面那機關大門上的牌子
一定得打上馬賽克。”
“這我就不明白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
 
“叫你打你就打,
不要問那么多為什么!”
“可是,人家會不會以為
我們在給馬賽克做廣告?” 
 
伊沙推薦語: 我要選一位自《新詩典》開辦后借其東風將自身寫作調整到最佳狀態的詩人作為第三首推薦的開始,在我腦中此人非秦巴子莫屬。我認識他20年了,但是過去的一年就像濃縮了前19年的精華,我對其從人到詩都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具體到《新詩典》來說,他是每天晚上給入選同行獻花的人,交談中對同行好詩多有激賞,自己便得好報,贏來巔峰。態度決定巔峰!
 
 
4、《飛機場》
 
航班延誤,滯留機場
百無聊賴中拿出相機
起動變焦,瞄向窗外
 
第一次發現飛機確實像雞
有大,有小,有胖,有瘦
不同于雞的是有三條腿
 
第一次發現飛機在地上跑
比在天上威武,很像是公雞
展翅追逐母雞的樣子
 
第一次發現不同國籍的飛機
像空姐一樣身著不同公司的服裝
機身上卻一律沒有國旗
 
第一次發現飛機場
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廣場
人是廣場上最小的物體
 
為什么飛機像雞,不像鳥
為什么飛機上不印國旗
為什么人在天上沒有國籍
 
(2012.3.22)
 
伊沙推薦語:從長安到拉薩,當年文成公主走了幾個月的路,我和秦巴子只用了3小時。推薦他這首《飛機場》,與我們同乘飛機的經歷沒關系,這純屬巧合。由他來打開《新詩典》推薦的4.0,則與他良好的創作現狀有關系,一年多來,他是“與《新詩典》俱進”做得最好的詩人,每一首都能帶來些許新意,也與他在本年度雙項數據上的領先有關系,同行的眼睛是雪亮的。
 
 
5、《特護病房實錄》
 
特級護理
就是一個人躺在床上
他不吃,但有三個瓶子在輸入液體
他閉著眼睛,但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他不說,但呼吸機一直在響
他很瘦小,但需要四個人給他翻身
他沒有知覺,但所有的人都神經緊張
他生為大事而來,但現在一件都沒有完成
他身上一絲不掛,但我們知道他有些害羞
他生命垂危,但從未按響過呼叫按鈕
他不拒絕針頭,導尿管,血壓計,監測電極
但是進來之前的整個人生里他從不接受
特級護理就是為了生命卻要拿掉一個人的所有尊嚴
這讓我,我弟弟和妹妹,我們感到愧疚
他是我們的父親
但我們從未如此親近如此長久的守在一起
實際上我們與父親疏離已久隔膜已深似乎不像是熟人
我們和工作和朋友和電腦和公交車甚至和陌生人吃飯的時間
都比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要長
我們和他吵過架就像蔑視不稱職的老師
我們向他道歉但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們在他旁邊的床上陪他入睡
但他拒絕和我們一同醒來
他最終還是沒有醒過來
我們把特護病房退了
我們默默注視著
那扇門關上
另一扇門打開
白色的雪花
飄了進來
 
(2012年1月26日)
 
伊沙推薦語:我很早就曾說過:我不敢說讀書破萬卷,但敢說讀詩過萬首。現在更敢說了:我是最了解當代詩歌的人。《新詩典》開辦后,誰是詩歌平均抑或總體水準最高的詩人?在我看來,是秦巴子。他幾乎不留敗筆,每一組詩的每一首都在中上等以上,選出佳作毫不困難,本詩脫穎而出在于:它不是寫出來的,是其亡父賜予的。
 
 
6、《朗誦者發抖現象研究》
 
在殿堂般的詩歌朗誦現場
喜歡布道且信教多年的詩人
他的聲音在抖
站了半生講臺的教師詩人
他的詩稿在抖
慣拿手術刀的醫生詩人
他的雙手在抖
臂膀結實的刑警詩人
他的胳膊在抖
肥胖的老板詩人
他的肚皮在抖
成名多年的職業詩人
他的雙腿在抖
褲管像是灌滿了風的
欲望的旗幟
只有來自底層的垃圾派詩人
身體不抖,精神抖藪
仿佛被埋沒已久的朗誦家
終于找到了他的話筒
但我還是透過他的聲音
感覺到他的心在發抖  
 
2012.5.31
 
伊沙推薦語:秦巴子前有名詩《朗誦者》,現在又來了這首《朗誦者發抖現象研究》,他跟詩歌朗誦干上了——我記得前年我們把長安詩歌節辦到了陜南,有旁觀者說在別人朗誦時我和老秦聽得最認真,認真出成果,成果在詩中。2012,老秦一路領先,最終一舉拿下金詩獎,我準備在6.0上對獲獎者嚴格要求一下,他輕松地達到了我的要求,因為一掌便劈開了垃圾無恥的本質。
 
 
7、《教堂》
 
迄今我只去過三次教堂
三年前的冬天在哈爾濱
著名的索菲亞大教堂門前廣場
拍了幾張照片是因為那個建筑
然后相機就凍住了
零下三十多度
同行的朋友們進去取暖
而我回到了車上
我不是個有信仰的人
上帝能不能給我庇護
還有一次在教堂門口
等一個在做禮拜的朋友
他要買房還差點銀子
他是個虔誠的教徒
我沒讓他打借條
另一次也是冬天
我進入教堂里面
拍攝莊嚴的洗禮儀式
管風琴奏響圣樂的時刻
我也有了受洗的感覺
但在那些互相信賴的兄弟姐妹中間
我是個外人,像個客人
他們手捧圣體而我手握攝像機
感覺到心地荒涼之冷
我悄然退了出來
大口呼吸著外面的陽光
在小販的叫賣聲中
喝了碗暖身的糊辣燙
但我沒有告訴剛剛受洗的朋友 
 
伊沙推薦語:金牌詩人第二個“搶七”,既是金牌含金量的有力后證,也說明詩人沒有躺在這塊沉甸甸的金牌上。在長安詩歌節《新詩典》兩周年懇談會上,同仁們再次令我感動:細數自己每首推薦詩,并自行排了序,我替老秦排的(他表示同意):《小春天》居首,《馬賽克》居末,本詩可以居中,說明狀態正常。高頻次推薦的壓力,只有當事人最知道,可謂“幸福的壓力”。
 
 
8、《馬》
 
今天我看見一匹馬
在街邊停車位上
安靜地站著
就像前面和后面
已經熄火的汽車
我走過去
拍拍馬的脖子
它沒有任何反應
甚至懶得看我一眼
它顯然已經不再等待騎手
而我久久不肯離去
我意識到
是我在等
 
2013.7.23
 
伊沙推薦語:本詩來自長安詩歌節近期某場訂貨,作者本人與知情同仁供認:本詩的靈感來自于一張攝影作品,圖片上是一頭駱駝在停車場上……這說明作者的敏感,但這還不足以構成這首好詩,懂行者會看出:本詩化用了布羅茨基名句,原譯者會看出:本詩還借用了布考斯基杰作《冰獻給鷹》的口吻(這種口吻對一位非口語詩人有較大提升),老秦之用心修養之深厚由此可鑒!
 
 
9、《汽車動物園》
 
小區的草坪上
停滿了汽車
在深夜里
我聽到汽車反芻的聲音
但我不知道它在咀嚼什么
而到了清晨
我聽見汽車發出牛哞
發出馬的嘶叫
甚至還有的發聲如鳥鳴
有些時候
我隱約感覺到
它幾乎要發出人聲
 
2013.9.11清晨
 
伊沙推薦語:本詩與秦巴子上輪推薦的《馬》如出一轍,甚至來自同一靈感,在長安詩歌節初次聽他朗誦時,我就說好,但并未當場訂貨,我想如果他近期有更好的,我就推薦更好的,如果沒有,就是它了。我一直有點自疑:我是否對內容或手法單一而被卡住的詩人有點嚴苛了?本詩被選說明不是。只要詩本身好,或許其他一切都不成問題,秦巴子當算《新詩典》最穩定的詩人。
 
 
10、《神跡》
 
每天合上筆記本電腦時
黑色外殼上吸附的微塵
都會構成一個隱約圖案
那是當日
停留時間最長的頁面
寫小說的日子圖案像沙漠
寫詩的日子圖案是梯田
看股票久了圖案像K線
我不玩游戲,很少看電影
有時候會長時間欣賞美女
圖案就變成骷髏似的
人體X光片
2013.12.9
 
伊沙推薦語:錄下我最初的推薦語祝賀秦巴子問鼎御鼎詩歌獎:中文現代詩最優秀的詩人之一,《新詩典》創辦三年來表現最為專業和穩定的詩人,上世紀80年代末便名揚中國詩壇,始終堅守在一線的常青樹,他在新世紀的詩歌成就明顯超越了上世紀,在“明朗化”、“及物性”、“經典感”的方向上邁出了堅實有力的一大步,特此推薦為2013年度御鼎詩歌獎候選人。
 
 
11、《生活》
 
買椅子的隊伍太長了
我想買一把椅子
坐下來安心排隊
 
伊沙推薦語:我剛在長安詩歌節上對老秦的寫作有酷評:經過了一番口語化的努力,老秦才成了一個標準的意象詩人,過去的他是后浪漫主義——這三句話中的詩學含金量重如千斤,我不翻譯不知道:那種老秦過去愛玩的密集意象屬于浪漫主義,中國人理解的意象詩都是浪漫主義,讓街頭俚語入詩是意象派開山鼻祖龐德提出來的,“口語詩”則完全屬于中國本土和漢語。
 
 
12、《旗手》
 
從小我就知道
彩旗里沒有黑旗和白旗
黑旗代表黑暗和敵人
白旗代表投降
其它那些顏色的旗子
代表什么
我并不清楚
但我樂意成為旗手
只要能夠舉著旗子
站在隊伍里
無論什么顏色
似乎都能把我代表
 
2014.8.6晚
 
伊沙推薦語:長這么大,我還是頭一遭在海外過國慶節,想起的是《新詩典》詩人余光中先生:“我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選擇的是長安詩人秦巴子先生的《旗手》——外人恐怕永難理解:中國詩人已經將禁錮創造為智慧。
 
 
13、《吶喊》
 
每天放學以后
就有一個聲音
在樓下喊
如果是星期天
他幾乎要喊
整整一個下午
一聲接一聲
喊一個人名字
開始很激越
然后有些不耐煩
到最后聲嘶力竭
幾乎絕望
王!梅!梅!
下來玩!
聲音在樓與樓之間回蕩
但是很少有人回應
我從窗戶里往下看
王梅梅并沒有出現
一個小男孩
站在垃圾筒邊
踢著一只易拉罐
仍在低聲念叨著
王梅梅
下來玩
2014.10.3
 
伊沙推薦語:在“文學陜軍詩歌研討會”上,來自陜西的文化官員說:我們小說有三座大山,詩歌目前還沒有……我心說:咋沒有?老子就是秦嶺主峰太白山,另兩座是誰?不論是誰,肯定有西岳華山秦巴子。本詩真是寫得老辣至極,老狐貍的干活!
 
 
14、《紅燈記》
 
超市水果區燈是紅的
肉店里面的燈是紅的
巷子里的露天夜市
家家頭上掛紅燈
頌獎禮上的追光燈是紅的
手捧獎狀站在舞臺中央的家伙
他可真是個紅人兒啊
紅得就像在暗室里工作
我以前在工廠干活
電力不足的時候
燈泡就會變紅
師傅說:把螺絲擰緊!
 
2015.2
 
伊沙推薦語:《新詩典》代際入選統計沒做就流產了,因我考慮到它會月月如此一成不變。如果做了,你會驚嘆60后這代人有多雄厚多強大!近期我腦際閃過一問:這代人為詩歌所做的準備究竟有多充分?不要驚嘆我會做飯,不要驚嘆秦巴子工廠生活的經驗(他從未炫耀過),這是時代給這代人的恩賜,這代詩人最不怕有人下崗。
 
秦巴子照片及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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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連斌整理,作家網編輯安琪編入本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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