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貴坊酒業
《子 彈》
數很多遍了
60發子彈
屬于一個哨所
1名班長 4名戰士
閑暇時
我把子彈玩成藝術
先豎起來
次第排列
山水 哨所 祖國地圖
呈現眼前
還像諸葛亮布陣
6排 每排10發
正好6個班
橫看一條線 縱看一條線 斜看一條線
高原陽光從窗戶走進來
穿在60名兄弟身上
怒放金燦燦的光芒
這是哨所獨有的美景
這些冰冷的鋼鐵
有標準的耳朵與眼睛
有我一樣的呼吸和心跳
可以任意翻轉 撫摸
熟練的像賭徒手上的紙牌
或者喇嘛手里的佛珠
溫潤如玉
畢竟不是紙牌
更不是佛珠
它有狂野的內心
只要上膛 瞄準
可點擊 速射 連發
帶著一箭封喉的使命
我相信它與敵人同歸于盡
這等于我失去一個好兄弟
面對殺戮
或者刈割
肯定毫不猶豫
我不想讓軍旗再有彈孔
界碑后移
國土浸染血跡
《在 你 墓 前》
經常想起你
不只清明
這個節令
我必須看你
相信今天你醒著 眼眸犀利
像巡邏和站崗時一樣
不放過蛛絲馬跡
站在墓前
有些心酸
“閻明之墓”下小草泛著新綠
沒有兩樣
只是墓碑下
我如數家珍
5張照片
把你一生分割
18歲在故鄉 9年在西藏
一套軍裝 有些滄桑
一部相機
裝滿你眼里最美邊防┅┅
與你面對面
2003年2月21日就在眼前
早飯后你帶3名戰士巡邏
過隘口時遇到雪崩
團里組織兩個連挖了三天
僅揭開山體一角
很多人累倒 凍傷
在你墓前
寥寥幾個字
總覺得太孤單
《背 水 兵》
山頂有屋 準確說是哨所
屋旁有人
膜拜無數座冰峰
胸前望遠鏡
手里握槍 子彈滿膛
緊緊挨著 沒有睡著
山下是湖
湖面結冰
冰一直沉睡
10只布谷鳥都喊不醒
山上山下
兵用腳連起來
每天大錘砸冰
用筐背上山 每天兩趟
比新聞聯播還準時
加熱 融冰
保證油機發電 機器運轉
其次做飯
每人兩瓢水
喝 洗臉 再洗腳
最后沖廁所
兵的嘴像樺樹皮
每次爬到山腰
兵要去不遠處的墳前放塊冰
拭去“王海輝之墓”碑上的雪
接著上山
班長說王海輝也是背水兵
上世紀八十年代被颶風刮下懸崖
連同他背上的冰
《說“八一”》
“八一”和“一八”
像關公斗秦瓊
如果比較
很多人更喜歡“一八”
連做夢的囈語
都是“要發”“要發”
變成“八一”
心總會一顫
內涵顯得色彩斑斕
說大些
是骨骼
撐起廣袤中國的脊梁
說小些
是一滴血
只在戍邊人血管里奔波
《高 處》
高處的事物總比低處好
如飛翔的鳥 自由的云
五彩的虹
主席臺上的官員
通向高處的過程也是好的
如升騰的桑煙 追趕的高樓
茁壯的禾苗
冉冉升起的國旗
雪山上的哨所
哨所的兄弟
高過雪蓮
高在云端
我羨慕你與雄鷹為伴
在高處
不像一些官員張狂任性
不像很多明星緋聞不斷
你在高處
想更好地俯瞰低處
不放過幽靈窺視
目光向下
悲憫向下
淚水向下
《山》
山實在太多了 就要說
電話里山 日記里山
照片上山 情書里山
無數座山
像靜止的羊群
山上的兵就有羊倌的氣度
抬頭挺胸如同將軍
山實在太多了 就要數
像張衡數星星一樣
用各自的方言
加上所有的指頭和子彈
山實在太多了 還要想
胡馬陰山 賀蘭山缺
宗山失陷 老山浴血
太行鐵蹄
喀喇昆侖山爭奪
喜馬拉雅山慘烈
……
比山還高的炮火
比山還多的硝煙
讓無數同胞變成小山
一個民族的淚結成戎布冰川
說山
數山
想山
山上的兵把自己當成臥薪的勾踐
《遙 望 哨 所》
孤零零地站著
像遺棄的孩子
在天地間
遠望 是一粒喘息的甲蟲
更近一些
像不規則的紙箱
每次巡邏
總擔心沒有我們牽扯
會被颶風借走
如果真這樣
十萬里邊關何處存放？
孤零零的靜
沒有炊煙
落魄的矗立
在群峰一隅
這不合時宜的鋼筋水泥
孤單
酷寒
忍耐
裝滿使命
雪山的大海 注定
有人忽略
有人窺探
有人視為生命
《品 味》
大雪封山
對哨所和兵來說
最適合品味
——品味雪
無窮無盡的白
這靜止的羊群
團結得讓人窒息
——品味風
它們助跑著
比賽吼叫
追趕愛情
兵必須聆聽雜音
青鋒隨時出鞘
——品味槍
槍在這里扎堆 私語
數著體內的子彈
談論蒼茫與漲力
說界碑應該高過星月的話題
邊陲鼾聲平穩
——品味年
春晚 守歲
燈籠 團圓
媽媽的年夜飯
兵都是奢望
哨所那豆柔軟的燭光
兵們能品味成北斗
或者啟明
《山 魂》
唐古拉 神仙灣 甘巴拉
海拔五千多米
還能高嗎？
那場億萬年前的雪 仍在紛飛
讓你前世波譎云詭
今生蒼茫縹緲
沱沱河 象泉河 年楚河
練達穩重
為何沒有表情？
吼聲凄厲
是高唱 還是哭泣
清冽的淚
結成亙古盔甲
河流 雪山 冰川
鋼槍 哨所 界碑
看穿你的深邃
要用多少熱情
仰望你的眼眸
要用多少耐心
爬上你的山巔
需要多少青春
看
我的兄弟
東邊升起的月亮
西邊如血的殘陽
多像咱們換崗
《我 在 寫 詩》
那一天風是脫韁的馬
狂叫著掠過
我在哨所寫詩
托風發表
那一天雪像天使
把世上的坑蒙拐騙覆蓋
我在巡邏路上寫詩
想叫文字如雪花干凈
那一天我是揉碎的樹葉
一身泥水
在雅魯藏布江畔寫詩
淚水轟然滾落
濺起沖天巨浪
涇渭分明
槍是指定的筆
經幡是唯一的紙
寫詩的時候
血像晚霞奔涌 變幻
靈感像月光灑了一地
我低著頭
次第寫下神山 圣湖 宗喀巴
界碑 故鄉 祖國
有的是圖騰
有的是祖宗
《擦 拭 界 碑》
優美的胴體
站在眼前
我盡情地撫摸
她沒忸怩
向我敞開心扉
這神圣時刻
我想她站立的地方
風大 雪厚 草稀
50年前 500年前 5000年前
誰在這里放牧
誰在這里看雪？
想她為何在這里
在這里就不得不想到血
那狂野的冰雹
鋪天蓋地撒來
與多少青蔥一樣的身體
激情相擁
血噴涌而出
燦若夕陽
艷如桃花
還想讓她永遠站立
不要倒下 或者移動
你知道
她命運多舛
注定虎狼為鄰
不要奢侈誰的善良
不要祈求虎狼以草為食
想毫發無損
只能箭弩上弦 刀斧銳利
撫摸她 擦拭她
像撫平母親滿臉的皺紋
用所有的莊嚴和認真
不放過細節與眼淚
《眺望的姿勢》
眺望的姿勢
適宜高處
視野開闊
比如青藏
青藏之上
那曲 阿里 澤當 日喀則
風的體溫比刀鋒還冷
春的腳步比蝸牛還慢
眺望的姿勢
調動全身無數雙眼睛
鐵馬冰河 甲午沉艦
胡馬陰山 虎門硝煙
次第播放
太多的烽火
燒焦母親的天空
眺望的姿勢
是界碑的姿勢
多少山 多少雪
多少天 多少藍
一路陪伴
查果拉 乃堆拉
甘巴拉 神仙灣……
哨所拗口
地點不為人知
它是我的天堂
我是它的國王
2013年4月，魯19部分同學合影于西安。左起：史映紅，郭守先，劉慧敏，安琪，曹向榮，胡松夏。
史映紅：筆名影鴻、藏名崗日羅布，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于甘肅省莊浪縣，九十年代入伍進藏；在《詩刊》、《解放軍報》、《文藝報》等三十余家報刊電臺發表詩文900余篇（首）。著有《在西藏的月光下徜徉》、《守望香巴拉》等詩集4部；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高級作家研討班；系中國詩歌學會、西藏作家協會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