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媽媽(組詩)
作者:劉福君
1
多大的福分,
多好的命,
才能活到您這歲數。
96歲,
6月6日,
早晨6點56分,
您忽然走了……
6天后您托夢來,
說是那邊挺好的,
您騎的那頭大白馬,
馱去了日月星辰。
送您的嗩吶,
至今響在耳邊,
不敢去看您住過的老屋,
只要一想到您,
向窗外張望,
便淚流滿面。
2
我們不止一次,
又一次的談論:
媽,咱能不能活到一百歲?
您笑了笑:
我說了不算,
你說了也不算。
再過5分鐘,
就到您96歲的時刻,
我去給您放煙花。
第一次沒有點燃,
第二次第三次也沒點燃,
我心里有了不祥的預感。
煙花開在夜空,
是一聲聲的呼喚,
只可惜除夕夜
太短,太短。
3
山桃花又開了,
山桃花啊,山桃花,
再也看不到媽媽。
采一把山桃花,
插在媽媽的墳前,
細雨中,山桃花默默滴著淚。
“對面的山崖住著山桃花,
山桃花的對面住著媽媽。”
這瞬間的詩句成了永久的風景
4
第五次夢見您,
您正站在大門口,
向遠處瞭望。
遠處的春天,
正在趕回來,
雁群一路向北,
您笑得像個孩子。
夢醒后,
嘴里苦,
心里苦,
窗前明月光也是苦的。
5
二姐說您愛喝酒,
給您帶走了兩瓶茅臺,
三哥說您愛抽煙,
給您帶上軟華子。
“專家”說煙酒對人有害,
您去那邊見到“專家”,
會不會用您長長的大煙袋,
敲他的腦袋。
您喜歡吃水果,
那邊買著方便不?
想吃您就托夢來,
我去墳前上供。
6
因為思念,
您走后,我一百天滴酒不沾,
除夕也沒放鞭炮。
為了祝賀,
您的第三個重孫子出生,
我去墳前磕了三個響頭。
血脈悠長啊,
像家鄉的小河,
默默流向了遠方。
7
左邊眼角的淚,
淹沒了夜色,
右邊眼角的淚,
淹沒了您的一生。
如今我靠吃安眠藥,
才能入睡。
您帶走了的不僅僅是想,
您還帶走了我無家可歸的痛。
雞鳴再也飄不來飯香,
手機的那頭,
再也傳不來您
管接不管送的聲音。
8
從此,丟了
您呼喚最多的那個乳名。
飄在屋里屋外,
飄在院里院外,
飄在清晨黃昏的乳名,
跟著一朵流云,
翻過了西山。
乳名沒了呼喚,
乳名失去了溫度,
乳名和母乳一樣新鮮,
誰想到它會衰老呢。
9
媽媽呀,媽媽,
就算我送您去遠游,
可到時候您就回來呀,
您會看到暖暖炊煙向您招手,
家門口您常坐的石頭,
也把您守候,守候。
這是給遠去媽媽的歌,
這是我用淚寫的,
這是我心里滴著血寫的,
寫在媽媽墳前。
原載于《詩刊》2025年第6期
作者簡介:劉福君,男,1964年生于河北興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常務理事,中國散文學會理事,承德市文聯副主席。著有詩集、報告文學集11部。詩集《母親》獲徐志摩詩歌獎,散文《15231471832》獲冰心散文獎。1999年開始歌詞創作,先后寫作歌詞300余首。歌曲《中國夢》,《媽媽喜鵲山桃花》獲河北省“五個一工程獎”;《跟定共產黨》入選中國音協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百年百首新創歌曲。
附1
一塊浸透月光的碑石
——讀劉福君組詩《遠去的媽媽》
文/王德光
在劉福君創作生涯的眾多情感長卷中,刊于《詩刊》今年六期的組詩《遠去的媽媽》無疑是最令人動容的篇章之一,是以對母親的思念之情譜寫的一曲震撼人心的生命之歌,是一位燕山之子以詩歌為舟楫,穿越生死迷霧的悲壯航程,將錐心泣血的個體經驗,淬煉成具有普遍性人類情感的結晶。
劉福君曾以詩集《母親》和抒寫母愛的散文《15231471832》分別榮獲徐志摩詩歌獎和冰心散文獎。作為中國作家協會、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同時身兼多種重要文學藝術團體職務的他,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歌詞等創作領域均成果斐然,雖然已出版11部作品集,卻始終保持著謙遜低調的姿態。作為與他相交數十年的摯友, 我深知他眾多作品中流淌的真摯情感皆源于生命深處的積淀,使讀者不由自主跟隨他的筆觸,感受他對至親至愛、故鄉熱土的深情眷戀,領略燕山深處的風土人情與時代變遷。
讀劉福君《遠去的媽媽》,猶如觸摸一塊浸透月光的碑石——那些刻痕既是詩人的淚痕,也是所有失去母親者共同的掌紋。詩人筆下的詩行早已超越個人哀思,在時間斷裂處開掘著生命存在的意義。其情感的真摯與濃烈,足以穿透文字直擊讀者心靈。詩歌開篇以精確到分鐘的時間記錄拉開帷幕:“96歲,6月6日,早晨6點56分,您忽然走了……”當時間被精確錨定在母親離去的剎那,詩人用數字的經緯編織出一張巨大的悲傷之網。三個“6”的數字排列,如三根銀針扎進記憶的穴位:前一刻是母親九十六載溫熱的生命長河,后一刻卻成了詩人獨自泅渡的蒼茫水域。
這份近乎執拗的銘記,恰似一道難以愈合的精神傷口,成為詩人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傷痛印記。
當詩人以冷峻筆觸勾勒出母親離世的瞬間,卻在夢境的描寫中驟然轉向:“6天后您托夢來,說是那邊挺好的,您騎的那頭大白馬,馱去了日月星辰”,現實的殘酷與超現實的想象形成強烈張力,不僅展現出詩人對母親的深切牽掛,也暗含著不忍直面生死別離的情感傷痛。山桃花、乳名、白馬等意象的反復出現,構成了詩人情感寄托的紐帶。當山桃花在墳前“默默滴著淚”,自然景物已然成為詩人情感的鏡像,這種物我交融的筆法,正是他詩歌創作中極具感染力的藝術特質。而詩中對日常物件的轉喻令人印象深刻:“您長長的大煙袋”敲向“專家”腦袋的想象,將孝道倫理解構為超越生死的幽默對話。煙酒水果這些凡俗祭品,在詩意光照下成為陰陽契約的載體。當詩人詢問“那邊買著方便不”,物象已升華為靈魂的渡船——這是農耕文明基因里對物質靈性的原始信仰,是劉福君扎根燕山沃土孕育的獨特詩性。
在詩學構建方面,劉福君巧妙地運用各種意象和獨特的語言敘事,為詩歌增添了豐富的藝術內涵和感染力。在詩歌的語言風格上,劉福君延續了其一貫的質樸與凝練,摒棄華麗辭藻,以近乎白描的口語化表達,將生活細節轉化為熾熱情感的載體。“雞鳴再也飄不來飯香,手機的那頭,再也傳不來您管接不管送的聲音”,這些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以極具畫面感的方式喚醒讀者的情感共鳴。當“手機那頭”永遠靜默,當炊煙失去招手的對象,家鄉便成了地理意義上的故鄉。這種痛感使詩人需要靠安眠藥維系睡眠,其文字因此獲得穿越個體經驗的普世力量。而“乳名”這一意象的運用,將情感的表達推向高潮一一“從此,丟了您呼喚最多的那個乳名”。乳名承載著母親對孩子最親昵的愛,隨著母親的離去,乳名失去了呼喚,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溫度與意義。詩人通過對乳名的懷念,進一步深化了對母親的眷戀之情,展現出母親在自己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地位。尤其是除夕煙花三次啞火的細節,如同命運殘酷的隱喻:“煙花開在夜空,是一聲聲的呼喚,只可惜除夕夜太短,太短”,煙花的綻放短暫而絢爛,卻難以填補母親離去后的空白——當最盛大的慶祝失去對象,世間所有光亮都成了灰燼的回響。詩作通過長短句錯落的節奏處理,形成了自然流暢的節奏。如“山桃花又開了,山桃花啊,山桃花,再也看不到媽媽”,短句的重復使用,增強了詩歌的節奏感和情感的表達力度,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充分感受到作者情感的強烈沖擊。
值得關注的是,這首詩超越了個體的情感抒發,上升到對生命本質的哲學思考。詩中母親對百歲之問的淡然回應,與詩人的不舍形成微妙對話,母親那句“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看似平淡的話語,卻蘊含著母親對生命之重的豁達態度,同時也透露出詩人對與母親相伴時光的珍惜與對未來未知的擔憂。而“您的第三個重孫子出生,我去墳前磕了三個響頭,血脈悠長啊,像家鄉的小河,默默流向了遠方”這一意象的運用,將個體的哀傷升華為對生命傳承的禮贊,賦予詩歌更為宏大的敘事維度。這種從個人情感到生命哲思的升華,正是劉福君詩歌創作中一以貫之的精神追求,也印證了他在詩歌藝術探索上的不懈努力。總之,《遠去的媽媽》不僅是獻給母親的挽歌,更是一首關于愛、生命與傳承的動人詩篇,彰顯出詩人在情感表達與藝術創新上的雙重造詣。當詩人在母親墳前寫下“這是我心里滴著血寫的”,每個字都凝結成血色琥珀:真正的母親從未遠去,她活在每一聲被呼喚的乳名里,在每朵山桃花盛開的瞬間,在每次煙火啞火的寂靜中——母親,成了我們體內永不沉降的月亮。
應該說,從詩集《母親》到這首《遠去的媽媽》,劉福君始終以赤子之心書寫著對母親與故鄉的摯愛深情。這位既在紙端耕耘詩意,又在大地上建造“詩上莊”的創作者,用行動詮釋了藝術與生命的統一。在他創作的300余首歌詞中,十余首作品由著名作曲家王立平先生作曲、著名歌唱家蔣大為先生演唱,其中《中國夢》《媽媽喜鵲山桃花》獲河北省“五個一工程獎”,《跟定共產黨》入選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百年百首新創歌曲,眾多作品被廣泛傳唱,頗具影響力,由此,詩與詞構筑起他精神翱翔的天空。而更為人稱道的是,他用十余年光陰與心血打造的“詩上莊”一一這座全國聞名的美麗鄉村,既是他文學理想的現實投射,也是他以筆為犁,于大地與詩行間相互映照的永恒詩篇。
2025 . 6. 2
本文作者王德光為承德日報社原總編輯,現任承德市新聞工作者協會主席。
附2
血淚之歌
文/周所同
與詩人劉福君相識相交40余年,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他謙遜、低調,為人真誠、善良,是那種無說貧富,可托生死的依靠;由于相互信賴,他的多數作品,幾乎第一時間都會給我先睹為快。這么多年下來,先后讀過他寫給父親、母親、妻子、父老鄉親,以及燕山深處故鄉山川、風物、鄉俗和時代巨變的詩篇;此外,他還寫下大量的歌詞,有許多已被譜曲傳唱,獲得廣泛的好評和影響;如果詩與詞是他精神世界與靈魂境界飛翔的天空,那么,他身體力行,自籌資金,耗費十余年時間和寶貴的青春精力,一手打造的詩上莊,則是他創造的另一部永恒的詩篇!去過那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個全國聞名的美麗鄉村和文化重鎮,是他一手在紙上筆耕,一手在大地上勞作的見證,也是他與全國那么多詩人有區別和不一樣的地方;是他的人與詩一致并絕對互證之處。
再讀《遠去的媽媽》這首詩,我的眼角忍不住還是濕潤了。因為我多次見過這位慈祥、善良、知心、可親的老人,也聽過福君兄給媽媽的歌謠,這是一首一別永別又永遠恒在的挽歌,是跪乳膝前,一唱三嘆的憐惜與傾訴;詩中的細節與細節中隱藏的情愫催人淚下,戲劇化的場景以及信手拈來的對白,再現了母子日常生活中母慈子孝的狀態;而樸素、自然的語言帶動著回憶的波瀾,潤澤了讀者的心靈;尤其最后收尾處,那一聲血淚般的泣訴,令人動容!許久沒有讀到這樣真情實感又毫不造作的詩歌了,再次印證了一首好詩首要的標準,即是情動于衷,其理為上為要的規律和法則;說明寫詩既是情感運動,也是審美運動,二者之間的關系互為表理又互為提升,相比那些專注修辭,不視人之常情又乏味的詩歌,我更愿意讀福君這樣的詩歌,他的詩讓我心動又心疼了,向他致敬!
附3
中國親情詩寫作的突破與貢獻
——讀劉福君組詩《遠去的媽媽》
文/李犁
應該說很久很久,沒有讀到這樣感人的詩歌了,今年第6期《詩刊》上讀到劉福君悼念母親的詩歌《遠去的媽媽》,淚水一下子流出來,靈魂也被洗濯得一片皎潔,無緣由地對周圍的事物涌起一種摯愛和感恩。感覺走進了活生生的現場,母親就在我們的眼前微笑,而那寫詩的人就是我們自己。詩歌真實到與生活重合了,甚至生活代替了詩歌,因為感動我們的不是詩歌這種文本,而是詩歌還原的人與事,以及因母親的缺席,詩人那黑洞一樣空蕩的心。這就是氣氛美學帶來的情緒價值,它不同于傳統的意境通過文字和意象讓人去領悟其中的意蘊和韻味,而是直接讓詩中敘述的人與場景發出情緒的震波,讓讀者的身心都與之共振,心理和生理都被撬動了。
從接受美學上講,這就是集體通感,也是多聲部感官的同頻震顫。究其根源還是真摯的力量,詩人寫詩不僅用真情真心,還用真實的行動。傳統親情詩的困境在于抒情與行動的割裂——詩人常以以淚洗面的文字懺悔替代現實中的盡孝實踐,形成“詩里泣血,生活冷漠”的倫理悖論。劉福君對親情詩的最大顛覆,就是把紙上抒情轉化為行為詩學,具體就是將“孝”從道德符號還原為肉身實踐,這不僅是對親情詩寫作外延的擴展,更是對倫理的重構。但這不是劉福君寫作的策略,也不僅是出于責任和義務,而是因為愛,而且給母親做事的過程他感到非常的幸福。包括給母親寫了兩本詩集都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用詩的形式記錄并留下母親晚年的點點滴滴。就像詩人母親在世時說的,兒子這些年給她治病的錢,摞起來比她還高。兒子也不僅僅花錢了事,而是一有空就陪著母親聊天。在手機剛流行的時候,他就教會媽媽使用,出門工作,就用手機聯系。他在另一首詩中寫道:“我每天給媽媽打個電話/從她聽到鈴聲算起/十秒之內能和她通上話/說明她正坐著/超過了十五秒/她一定是在躺著//為了讓她活動一下筋骨/有時我故意把電話掛斷/讓她再打回來//媽媽只學會了/給我一個人打電話/語速若是快了點/那她一定是剛喝了兩盅”。孝心潤濕詩篇,而且那么細心,那么有趣。這種母子情深在《遠去的媽媽》中轉化為“您走后,我一百天滴酒不沾,/除夕也沒放鞭炮。//為了祝賀,/您的第三個重孫子出生,/我去墳前磕了三個響頭。”的詩學行動主義。這種從“孝行”到“詩行”的轉碼就是對“事實的詩意”的極致實踐:詩歌不再是情感的替代性補償,而是生命詩學的踐行與見證。詩有了從悲痛販賣到悲欣交集的美學突圍,一是因為兒子已經盡到了孝心,沒有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悔恨,悲痛中有了欣慰,遺憾中有了釋然。二是悲與欣如同DNA雙螺旋般交織纏繞在詩中,最終讓疼痛的詩歌走向了更高一層的審美體驗。
這也說明寫詩淬煉技術不如培養情感,培養情感不如付之行動。像劉福君這樣用行為寫詩,那寫作就是謄寫生活,就是自然而然地說話,說心窩子里的話。《遠去的媽媽》中,單獨拿出幾句都很平常,放在一起,尤其想到這是詩人向故去的媽媽傾訴,詩立刻就有了鋒芒,感覺每一句都像從心靈上扒下的血和肉。比如媽媽走了,詩人的狀態:“如今我靠吃安眠藥,/才能入睡。/您帶走了的不僅僅是想,/您還帶走了我無家可歸的痛。//雞鳴再也飄不來飯香,/手機的那頭,/再也傳不來您/管接不管送的聲音。”還有“從此,丟了/您呼喚最多的那個乳名。/乳名沒了呼喚,/乳名失去了溫度,/乳名和母乳一樣新鮮,/誰想到它會衰老呢。”
這從泥土中長出的金句,是對口語的重構,說明劉福君對口語的運用達到“大巧若拙”的境界。看似輕輕地破口而出,卻帶出了重如泰山的情感。“管接不管送”六字,既凝縮了母子通話的日常情景,又隱喻著生命接送的本質困境——我們迎接新生歡欣雀躍,面對死亡卻永遠學不會從容相送。這種“素顏寫作”的美學,直指當代詩歌的頑疾——在修辭狂歡中迷失掉了的“真實”,并讓最樸實的語言自己發光。劉福君用帶著泥土味的鄉音重建了親情的棲居之所。這種創作既是對我曾經倡導的“回歸說話本質”的響應,更顛覆了當代詩壇“以晦澀為深刻”的流弊,證明真摯的情感自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真正的技術是人品和價值觀,而非驚天動地的煉金術。我視這些為劉福君為親情詩寫作創建的新語法。
而且從中也看出劉福君的敘事革命,傳統悼亡詩多采用單向度的抒情獨白,劉福君卻構建起立體的多聲部對話劇場。包括視覺聽覺幻覺互相疊加,并引進現代性和數字化的各種符號,以及直覺在陰陽兩界往復穿梭,讓這首詩有了多維的敘事結構。比如詩中母親的聲音和形象始終在場:“6天后您托夢來,/是那邊挺好的,/騎的那頭大白馬,/馱去了日月星辰。”——這些來自冥界的“亡靈臺詞”,與詩人的獨白形成復調結構。尤其第五節設置的神魔對話場景堪稱經典:“專家說煙酒有害/您去那邊見到‘專家’/會不會用大煙袋敲他的腦袋”。民間智慧對科學權威的戲謔解構讓悲痛的詩歌中有了喜劇的色彩,這是在苦澀中加了點糖,哭中摻了點笑。心理學研究證實,幽默是抵御死亡焦慮的精神靈藥。笑話是對禁忌的僭越性釋放。劉福君將這一理論推向極致,并用黑色幽默消解悲情壟斷的同時,自身也得以治愈。這也是前面提到的悲欣交集美學特質的延續。
更值得一提的是劉福君的終極貢獻,在于將個體創傷轉化為時代精神診斷。詩中“乳名隨流云翻山”的意象,實則是鄉土中國消逝的隱喻;而“血脈像家鄉小河”的詠嘆,直指現代化進程中親情紐帶的堅韌和必須承續的必要性。所有這些書寫使《遠去的媽媽》超越了個人悼亡挽歌的范疇,成為老齡化社會的詩學鏡鑒。
劉福君以《遠去的媽媽》完成了一場靜默的詩學革命,主要方式就是祛魅與還原真實。他撕碎了親情詩慣用的抒情面具,用孝行實踐的血肉重塑詩歌的筋骨。更重要的是,他將詩歌從虛無的文字游戲,重新鍛造成抵抗遺忘、修復倫理的精神利器。這種創作不僅是對“真摯美學”的終極實踐,更預示著中國親情詩從“淚水的修辭”向“生命的行動”的范式轉型。當后現代主義將一切情感解構為碎片時,劉福君證明:最古老的親情,依然具有讓詩歌重新扎根大地的偉力。我視這些為劉福君對中國親情詩寫作的突破和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