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和胭脂
 
                                             李速

一尾魚失蹤了
這惟一的珍稀之魚本是為祭天求雨
族人將嫌疑指向貓
 
貓的主人叫胭脂
胭脂是一個遺孤啞女
 
胭脂 
傳說有一位因叛逆習俗而被族人處死的母親
胭脂身世迷離
胭脂固執  她認為最高的山上那塊最具棱角的白色巨石就是父親
貓是胭脂始自幼齡信任的惟一伙伴
 
春  夏  秋  冬
時光盤旋而至
胭脂日益豐潤的胸懷在瘦弱時就已為貓習性的偎依
貓隱隱知道 
這芬芳的弧  或許是命運靠攏死亡的伊始
但與共胭脂的一切
是貓的生之意味
 
貓從未有竊魚之心
它是惟獨專注胭脂的貓因而決不念想魚
———大概沒有人肯相信
      除了胭脂
 
仿佛被悲情挽留的悲情族群
幽閉于隔絕路的深山  幽閉  以致數代不曾出現傳頌天籟的仙靈
未得之洗禮的族人眼睛雙雙暗淡 
仿佛甘于桎梏的暗淡  應證心靈貧瘠
他們不自知 他們僅信奉陳舊習俗的一切
 
他們僅信奉陳舊習俗的一切
除了胭脂
 
胭脂 
生來孤獨被孤立的胭脂
被憂傷血脈悵留人間的胭脂 
學會堅忍中洞穿孤獨  孤獨亦為繁華笙歌
貓與共胭脂
 
是因為驚世駭俗的傳說
族人疏遠啞女  長者視不懂言語的胭脂為神明懲罰錯誤的靈驗
胭脂之美卻超脫俗塵  惹族中愚婦深深嫉妒
膽怯的男子陷入暗處偷窺
 
有一雙眼睛
于每個危險無處不在的夜保持警覺
銳利之光逼視所有不祥
———貓的眼睛
 
貓善以眼睛表達
語言寒冷犀利
貓敏銳善思  卻忽略守護已為他人意義的罪行
———妨礙嫉妒與偷窺者肆意邪念的
罪行
 
在冥冥注定到來的時分
胭脂驟然醒來 
從有關謀殺的夢中驚醒而來
胭脂的貓冰冷躺臥在別人的冰冷屋檐之下 
死亡朝著天空的準確方向
是事實發生 
貓從此犀利不再 
 
族人奔走相告
———胭脂的貓
      祭天日偷竊魚的貓死了
      死于懲罰
 
那個夜半 
族群所在聽任大雨滂沱
聚集的長者欣喜  我們的久旱終于迎來天賜之水
長者欣喜  有水也將不愁無魚
 
胭脂的貓死了
胭脂的貓死后  幽閉處迎來苦苦守盼的雨
雨意味水  水意味魚
魚意味安撫族人欲望的胃  以及填充各種虛席
魚之玄妙可比擬真理
 
孤獨的失去伙伴的
胭脂  拒絕了她無法確定意義的 
他人籍以表達哀傷 
或偽裝哀傷的眼淚
如同在忍辱母腹就開始拒絕唇齒言語那樣
那般堅決
 
爬上最高的山頂
胭脂尋找到最具棱角的白色巨石 
昔日孤石被草木以綠緊密簇擁
胭脂微笑著倚靠堅實  迎接失去伙伴的第一個黑夜來臨
胭脂想沐浴月光 
胭脂渴望觸摸星星
 
渡過黑夜
定會有日出捎來貓的平安
胭脂深信忠誠可獲得靈魂的絕對永生
于受遏制的生命  貓仿若勇于承受凋零的最初花季
貓又是最沉默的精靈
———胭脂的生之幸福是與精靈結緣
      純美如庇佑
 
而族人
他們忙碌  愈將天賜之雨蓄之為池
祈禱被池留駐的水常存 
水要繁生臆念之魚
他們  匆匆列數一只不祥之貓死后最可能發生的九種可能之后
決心以風的速度 
將這或許不該過早遺忘的故事
遺忘徹底
 
故事如一葉孩童折疊于夢境的紙帆
有殤被時間隱瞞
 
在沒有貓和胭脂后續的后來
后來的后來
———我僅聞聽 
      一個失望于希望的群族終于決定  向遙遠異地遷徙
     只留下背影朦朧的他們 
其實也無意纂寫這以灰燼并重微弱火光的
斷裂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