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一生（組詩）
   王曉波
 
   都  市
 
霓虹里  暈眩中
一丈高的可樂滲著冰涼
十丈高的美女拋著秀發(fā)嫵媚
那氣派說 
我比你家鄉(xiāng)的土屋高
我比你們村口的大樹高
 
午夜里 
隨火車涌出的人流   
流出的土包子  
盯著巨幅廣告
目瞪口呆
天旋地轉(zhuǎn)中
拔地而起的摩天樓
迂回盤旋的高架立交
車水馬龍的雙層巴士
比信中讀到的還要匪異
 
紅毛子藍(lán)眼睛時有可見
那位摩登少女對著手機(jī)大叫“打令”時  
鄉(xiāng)里阿才指 著 
證券交易所的熒屏 
對我說 
昨天上證指數(shù)暴跌 
他破財(cái)十萬
他的百萬家財(cái)  就是
那一連串紅綠幻變的數(shù)字
我吃驚的程度
不亞于
從一塵不染的“地洞火車”　
鉆出來時　鉆進(jìn)了　
東洋人經(jīng)營的地下商城
 
   家 書
 
家鄉(xiāng)地瘦水缺
供小兒讀大學(xué)
我孤身南下
賺錢維持家計(jì)
每逢小兒寒暑假期
老妻啊！ 
你夜不成眠
識字學(xué)習(xí)
盼早日能寫家書給我
 
今天
收你來信
淚水撲濕皺折信箋
三載相思苦淚
五十載歲月老淚橫秋
家書一封抵萬金
語句里  字跡間
藏綿綿思念
帶家鄉(xiāng)黃土干澀氣息
過玉門  跨陽關(guān)
攀山越嶺
來到四季如春嶺南
 
平日里
你鋤地挑擔(dān)
不讓須眉漢子
來自絲綢之路的字只
每一橫   每一豎
卻那么纖巧
是家鄉(xiāng)的石窟藝術(shù)
滋潤了你么
初寫家書的老妻
端坐土炕上
煤油燈下寫信的  
分明是那
西子湖畔的秀巧織女
 
       新  月 
 
背離山村的前夜
你沒有意恐兒遲歸的叨念
只有一滴渾濁的老淚
落入我的行囊
失落挫敗  
想到它
再苦再累也撐挺過去
八、九年的打拼
兒已不知
世上何事謂艱辛
 
離城返鄉(xiāng)的前夜
抱著才滿周歲的孫兒
你用粗拙的手
撫愛著她幼嫩的臉
望著我  
心疼的一句
“在外奔忙，別擔(dān)擱了孫兒！”
 
望著你漸彎的腰背
真害怕孫兒的體重
把它壓成半彎的新月
 
 
   心 雨
 
南下五載
每逢嶺南雨季
淅瀝淅瀝的雨絲
朦朧了廠房  
朦朧了街道  
朦朧了城市
朦朧了我的眼睛
 
千年干渴的家鄉(xiāng)
滴水貴如油
嶺南的雨絲
何時
灑濕黃土高坡
灑濕莊稼野草
灑濕你和孩子的心窩
 
   心 暖
 
寒潮  
寒潮越過黃河長江
席卷嶺南大地
我迎著寒風(fēng)
穿過坦露軀干的桐林
站在郵箱前
郵箱知道
我在訴說什么
靜穆地凝視著我
為自己是愛的信使而心暖
 
如今  
遙遠(yuǎn)的你
一定很寒冷
伸出你的小手
讓我呵一口暖氣
你拆開過這封信時
會聽到我的呼吸聲
 
    守望幸福
 
風(fēng)沙中趕路的人們
別急著趕路  
別急著趕往高昌  別急著
見那夢寐以求的……
 
莫名的恐懼和災(zāi)難
戈壁  烈日  饑渴
遍及沿途
疲倦的焚心趕路人
也許你會在途中倒下
也許你能……
 
途經(jīng)的無垠草原
蔚藍(lán)的蒼穹下 
小草野花接連天地
嫩黃的草芽正破土
羔羊抖動著雪白的毛發(fā)
路邊灌木叢
枝椏  花冠  葉子上
卑微的昆蟲
正交談舞蹈歌唱
不顯眼的熱鬧和喧嘩
如天籟般動聽的交響
 
焚心的疲倦趕路人
現(xiàn)在何不讓我們
感受苦難的同時 
微風(fēng)中 
讓我們  坐下來
讓我們一路
靜聽花開……
 
  
   獅子座流星雨
        
寂寞無告的梵谷
羅列著光譜
標(biāo)點(diǎn)著黑暗
星斗闌干的奇詭圖案
浩瀚灼灼耀眼的天河
燦爛隱晦的神話之墟
 
凌晨二時十二分
東經(jīng)113.3度  
北緯22.5度
萬千星辰  綻放
生命最后的璀燦
獅子座流星雨  刷亮
百年不遇情人節(jié)的夜空
是俗規(guī)  還是夢境
流星劃落的一瞬
星語心愿將會美夢成真
 
在歷歷星宿來臨的一刻
在暖暖天河劃亮的一刻
在兆億星球燦爛的一刻
在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一瞬
在欲說還休心愿涌現(xiàn)的一瞬
在只能許下一個心愿的一瞬
主啊  我祈求
無限的坐標(biāo)下
永恒的隱喻下
冥冥星宿眾神的臉譜下
主啊  我只有一個心愿
祈盼  星空下
你我的心愿一樣
 
   太 陽 雨  
 
那么晶瑩
那么剔透的雨點(diǎn)
在那么晴朗  那么
一望無際的藍(lán)天
飛灑下來
 
呆望著那突然而來的
沐浴著那飄然而下的
使人發(fā)怔的太陽雨
 
“那么晴的天
那么烈的日   怎么
就下起了雨呢？”
 
那么亮晶晶的雨點(diǎn)
那么無憂無慮歡聚地面
“難道它們一定要流進(jìn)水溝?
難道它們就不怕會弄臟自已？”
 
小兒稚語純真
使人暢慰  卻無語
無言的更是
某個時候的那句
“人生病那么痛苦！
人為什么要生下來呢？”
 
   幸福像花兒一樣
 
驀然回首
其實(shí)
其實(shí)真的沒有什么

那天陽光中
我們牽手
這座城市
名聞遐爾的花廊
春的美麗
從四面八方 
擁抱你 親吻你
那些五顏六色的
那些迎風(fēng)招展的
怎及
嫣紅的笑容可掬
花樣年華的你

生活
花兒一樣
水靈靈的
 
   另一種鄉(xiāng)愁
 
起風(fēng)了
秋風(fēng)漸涼時
驀然回首
歲月了無聲息的流走
日升日落的感觸
鄉(xiāng)愁又再占滿心頭
 
起風(fēng)了
臨別時的叮嚀
無奈的歲月
去也不是
留也不是
落葉知秋
無喜的歲月
卻載滿了鄉(xiāng)愁
 
起風(fēng)了
又是涼的秋
天邊歸雁披落霞
秋風(fēng)吹不老的思念
樹和云難遮斷的鄉(xiāng)路
秋風(fēng)捎來你的含笑問候
鄉(xiāng)情醇綿滿心頭
 
起風(fēng)了
獨(dú)處寒秋
凝聽落葉墮地的巨響
凝聽故里山泉的汩汩流水
凝聽昔日早起的朗朗晨讀
凝聽黃昏屋檐
燕子相對的啾啾唏噓
失去的童心呵
競
如
平
靜
的
海
平
面
翻滾成濤
滾滾成濤 
澎湃不休

（2014年11月29日，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