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淮河兩岸春意漸濃，日光漸暖。此時的東山縣城到處是花開燦爛。一年一度的東山廟會如期而至，這讓平靜的小城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縣城到山下，山下到山上處處人滿為患。

李玉牽著他的黑虎興致勃勃地來到了縣城，他的目的地是老酒廠。今天他發誓要在這里創造輝煌。俗話說，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李玉等待了一年就是要等到這一天一雪前恥。去年的斗狗讓他不僅輸了面子，還輸了三千塊錢。這讓他耿耿于懷了整整一年。

老酒廠地處東山腳下，以前是國營酒廠，后來倒閉了，一直荒廢至今，樓房已是破落不堪，所幸院墻還沒有倒下。正是這個地方，為縣城的斗狗愛好者提供了一個最佳場所，而每年的廟會又是最佳時間。斗狗能夠流行不僅取決于過程的刺激性，還有重要的一點是這是一種大眾游戲，人人都可以參與進來，你除了鼓掌喝彩之外，還可以對自己相中的參賽狗進行下注，這種集娛樂性與賭博性于一身的活動更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這里沒有黑哨，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有評判勝負的民間標準。一般認為一方被另一方咬到趴下或者夾尾巴的時候才算輸，即使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但只要其還有戰斗欲望比賽都不算結束。

廟會前夕，這里已經被打掃了一遍，一圈簡易的柵欄是比賽的唯一設施，把酒廠內的一塊空地圍成了一個圈。所謂主辦方，其實也就是本地幾個有名氣的小混混。他們每年派人守在大門口賣門票和維持秩序，只有參賽狗和主人可以免費入場。另外他們還坐莊，讓觀眾投注，從中拿高額提成。廟會三天期間他們可以有一筆可觀的收入。

李玉牽著黑虎走向老酒廠，沿途不斷有熟人迎面上來打招呼，并送上祝福，預祝黑虎旗開得勝。隨著步伐越來越接近酒廠，他的行進速度明顯放慢了，心情也越來越復雜，來之前的斗志昂揚此時已經不復存在，因為眼前的這個院子里有他說不出的心痛。

去年的今天，也是在這里，他的大狼狗黑豹在這里慘敗，并被咬成重傷，一個多月后就“抑郁而終”了。當時的情景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黑豹碩大勇猛的體型成為當時很多觀眾的下注理由，但結果它卻被一只比它矮上一截小上一圈的對手咬敗了，這種結果不僅李玉接受不了，更讓下注買黑豹贏的觀眾憤怒了。看到別人在高興數著贏的錢，他們眼中早已沒有對遍體鱗傷的黑豹的同情，幾個人用失望的語氣對他喊罵，“你他

媽的什么品種，這么假牙，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白白浪費了我們的錢”，還有下了大注的觀眾甚至都有想動手的意思，他們還不知道李玉自己也對黑豹下了大注。不過這下主辦方的人起了作用，一位光頭混混高喊幾聲便鎮住了場面，讓人保護李玉和他的黑豹離開了現場，他這樣做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讓比賽繼續，不妨礙他們掙錢。

那年的春天，在黑豹“犧牲”之后，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后他還是決定再買一條狗，準備東山再起，為此他還和媳婦吵了一架，媳婦說他不務正業。這次他不再僅僅關注狗的體型了，在上網查了很多資料以后，經朋友的介紹他買到了一條品種優良的比特犬，為此花了他接近一個月的工資呢，不過他并不心疼，他覺得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有投入到位才會有所回報。更重要的是他要通過這條比特犬找回去年他在酒廠失去的尊嚴，當然還有輸掉的鈔票。為表達對黑豹的紀念，他給這條比特犬取名黑虎，這也表明他對之寄托了更大的希望，單從名字來看，虎比豹顯然高了一個等級。

不覺間，他已來到了酒廠門口，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們都在擠著爭相買票進入，沒有人注意到李玉和他的黑虎，不過還是有一位細心的觀眾發現了他。

嗨！換品種了啊，你的黑豹呢，怎么沒帶來啊？今年就買你的對手贏了，肯定沒錯，去年害得我輸了五百塊。

這句話再次刺痛了李玉，因為他提到了黑豹，提起了李玉剛剛還在回憶的失敗往事。不過這位業余觀眾顯然沒有發現李玉今年的黑虎相比黑豹已經是鳥槍換炮了。李玉沒有理會這位看熱鬧觀眾的挑釁，他牽著黑虎從小門進入了他熟悉的酒廠大院里。

在主辦方的帶領下，他來到比賽場地進行了登記編號，黑虎被安排在了第二場。觀眾果然很給力，第二場的投注顯然比其他場次高出許多，不過投注比例有明顯的傾斜，那就是大多數投注都投到了黑虎的對手那里。李玉想起了剛剛在門外那位觀眾的話，“今年就買你的對手贏了，肯定沒錯，去年害得我輸了五百塊。”李玉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辛酸。

趁第一場比賽的時候，李玉悄悄走到投注桌那邊給黑虎下了一大注。

第一場比賽終于分出了勝負。李玉平靜的心情再次忐忑起來，他不是懷疑黑虎的實力，而是一種習慣性的緊張。一聲哨響，第二場比賽正式開始了。他的黑虎在周圍的冷嘲熱諷和風言風語中登上了戰場。他握緊雙拳揮舞著給黑虎加油，口中大喊著“咬倒它！”頓時現場喊聲一片“咬它！咬它！”，不知那些興奮的觀眾到底是在為哪只狗吶喊加油。兩只狗在圈里面面相覷了大約十秒鐘，還是黑虎主動發起了進攻，緊接著急促的狗叫聲與觀眾的吶喊聲混在了一起，柵欄里的灰土翻滾起了濃煙，一時看不清到底誰占了上風，還沒等一陣灰塵飄走，又是一聲哨響，比賽結束了，黑虎獲得了勝利!

現場沒有歡呼聲，只有嘆息聲一片。

李玉的高興全寫在了笑容里，他瘋狂地抱住黑虎，并獻上了一個大大的吻。不過從現場的觀眾臉上好像看不出什么勝利的表情，因為沒有一個人上前祝賀。他看到的觀眾好像都在用眼睛罵著他。

終于有一個觀眾主動走了過來，李玉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就是在門口遇到的那位，他來到李玉的面前，沒有祝賀的話語，盯著黑虎看了一會，轉身離開時丟下了一句話，你可把我害苦了，又害我輸了五百塊。李玉此時明白了，為什么這次他贏了，觀眾看他的眼光也帶著敵視，因為李玉贏了，而觀眾的大多數卻輸了，而且有相當一部分觀眾是第二次輸在了李玉的身上，確切的說是輸在了李玉的狗身上。

李玉想通了，無論他輸贏跟觀眾沒有多大關系，只有觀眾的大多數贏了他們才滿足，而李玉何來那種神通去既滿足大多數又確保自己勝利呢。他現在沒有時間去理會周圍狠毒的眼光，他要好好享受一下這次的黑虎勝利，黑虎幫他找回了尊嚴，同樣加上獎金和下注也幫他掙了不小一筆錢。

難忘的勝利讓李玉回味了整整一個春天。

第二年的春天，李玉不能去斗狗了，黑虎依然健在，廟會依然如期舉行，不同的是那片最佳地點不復存在了。因為老酒廠被縣里賣給了一家房地產商，如今那里已經建起了一大片別墅區，周圍圍著高高的柵欄。那片讓李玉傷心和幸福，失敗和勝利的地方他再也沒有進去過，因為除了高高的柵欄之外，老酒廠的大門口也就是別墅區的北門多了幾個保安，不是這里的住戶是不允許進入的。

廟會又到了，李玉牽著他的黑虎再次來到了東山腳下，他牽著黑虎在淮河大堤上散著步，走著走著，仿佛又找到了去年那種凱旋的感覺。他繼續向前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