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學的名義……
——《新世紀文學作品選》序言
冰 峰
新世紀的帷幕剛剛拉開,《新世紀文學作品選》就邁著矯健的步伐走進了讀者的視野,這無疑會讓我們想到兩點:一是本書為文學作者以及文學愛好者提供了一次亮相的機會。二是新世紀的文學舞臺的確人才濟濟、群星璀璨。
在北方,春天的聲音就是風的聲音。我在閱讀作品的時候也感覺到了這一切。一種熱烈、狂喜、顫動、執著……的聲音響了起來。讓人在急促的喘息聲中感覺到了一顆顆灼熱的心在狂跳。這是生命在春天里的一種本能反應,我無法克制。就像植物在春天不能抵御生長的欲望。
本書匯集了詩歌、散文、小說作者近千人,其作品風格多樣、題材廣泛,有不少有分量的作品。許多知名度很高的作家也從不同角度給予了我們支持,如散文作家許淇、石英先生,詩評家毛翰先生,小小說作家凌鼎年、孫方友先生、詩人洋滔、東方浩先生等。同時,本次活動也隆重推出了一批文學新秀,如詩歌卷的劉宏章、魯文詠、星宇等,散文卷的周雁羽、宋黎等,小說卷的安啟華、全健等。
綜觀本書作者的作品,首先讓我躁動的是詩歌,這些用生命與激情串結的中國漢字。這些漢字讓人想起生命幻化的風的聲音。她們吹動的不是我們的肉體,而是棲息在肉體之上的感覺和飛翔的靈魂。這種溫暖的撫摩讓我的思維膨脹。
春天的夜晚,風總是像一群調皮的孩子不斷敲打我的窗戶,而這些詩歌,卻將我的感覺不斷碎裂,我聽到一種很深刻的聲音在大地上走動。我看到土地皸裂的皮膚被聲音的腳踩得柔軟而溫暖。一些植物開始從泥土的窗戶中伸出了鵝黃的頭顱……我的窗戶開著!
《沙漠-水草》的作者劉宏章只有25歲,但他的詩卻寫得很成熟。“零若疏星的綠,干渴的發燙/上火的太陽傳染著咳嗽”,這就是詩歌留給我們的經驗:在遙遠、蒼涼的西域,沙漠與水草在風中交織出兩種不同的情感,一種是饑渴,另一種同樣也是饑渴。生活與環境的饑渴使我們的思維變得單純。沙漠與水草是兩組不同的意象群,它們的集合是悲壯的,而在劉宏章的詩中,這一傷痕已經被作者抹平。他聰明地使用一種極大的反差來掩飾內心的蒼涼,一種是“河流在遠處/在綠色擁擠的南國/悲泣著惱怒”,一種是“我也聽見了一夜的風沙醉著酒/摧枯了塬上半開的花/扯著嗓的肆虐”。大自然的綺麗讓我們感到力不從心,我們無法抗拒風沙的粗手撫摩水草的柔嫩。這種蹂躪與踐踏為孤寂的沙漠生出了一縷揪心的悲壯。美麗的傷痛讓我們眩暈。
毛翰做為一位著名的詩評家,他的詩散射出哲人的光華。在毛翰的詩中,“植物人”這個獨特的載體讓讀者首先想到的是“行尸走肉”這個具有普遍意義的詞匯,然后是人類,然后是人類扭曲或變異后組合而成的人類社會:“這世界滿是丑態,不看不煩/這世界滿是謊言,不聽不氣/這世界不可理喻,不說也罷”,在另一首《鹿回頭》中也寫道:“逃過了人家的食欲/逃不過人家的情欲”,于是只好“一只手捂著眼睛/一只手捂著耳朵/一只手捂著嘴巴”,這種消極、逃避、躲閃的處世方式令人痛心疾首。我們不能不說這是一種懦弱,但懦弱又何嘗不是一種生存方式?毛翰詩中的這種試圖將肉體與靈魂剝離的方式多少讓我們感到有點悲哀。我們仿佛聽到一種聲音在裊裊回蕩:植物般安詳的肉體與乞丐般逃亡的靈魂在空曠的宇宙中發出幽憂的哀鳴……“不知仙鄉何處”?“不問今夕何夕”?
相比之下,劉馨泉的《鳥-羊》則顯得溫和得多,同樣是對人類善與惡的反思,如果說毛翰的率真給人類靈魂的傷害是撞擊,那么劉馨泉則有點閹割的味道了。初讀《鳥-羊》一詩,一種平和的交談方式讓讀者多少感到有點吃驚,因為讀者沒有來得及呼吸就被這種語言滲透了。這些語言是大自然最清純的空氣:“鳥有多好啊”!這鳥便在我們的感覺中撲動閃亮的羽翼。“羊有多善良啊”!這羊便在我們的生命里叫出善良的聲音。就在讀者被一種樸素的觀點教化時,回頭卻看見“一個人/砍掉一棵樹之后/一只鳥失去了棲息的地方”,同時也聽道“一只羊在我的詩篇中/咩咩的叫出聲來”,人類的良知被突變的溫度凍僵。首先是作者的良心發現:“我趕緊將詩篇往懷里抱/生怕那個/開羊肉館的人/聽見”……哦,那個砍樹的人是誰?那個開羊肉館的人是誰?是誰在破壞我們的家園?是誰在吞噬我們的善良?僅僅是食欲?僅僅是情欲嗎?
洋滔的《詩》則是對毛翰詩的一種理性批駁,“老的死了/新的正在孕育”,從對詩的闡釋洞達生存與死亡、繁榮與衰變的生命狀態。這種迂回實際是對人類普遍生存狀態的注解,新生力量總是在一種自我消退中成熟。
而東方浩的詩則寫得很純粹,純粹得讓讀者看不清溶解在詩中的思想和經驗。我們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對其進行詮釋,那就是調用我們的嗅覺器官,親自去品嘗。這種純粹的品質讓我們的靈魂出殼:“高樓上方的月亮/你一步步走進我的門窗/幽暗的房間漸漸亮起來/仿佛一道道流水的波光在搖晃”,搖晃的月光浸入肌膚,于是“現在/我的雙手浸透清涼”,作者的純粹被意境與語言的純粹覆蓋,“呵,無名的流水”……月光,“就讓潔凈的月色洗去我經年的塵垢/洗去我深處的傷痕和早來的憂郁”。這里用“月”的品格將“琴聲”的品格十分貼切地加以釋放。讀者豈能聞不到“琴音”的幽香與芬芳?
魯文詠與林青的詩是都市生活中捕捉的一個鏡頭,他們利用調整焦距的手動技巧極其巧妙地將人格化的都市做了定格放大。那個“肯定不是本地方言”的都市炭客,“手是黑的臉是黑的/只有喘息是白的”,但他卻能夠“托起過多少火焰/從樓底到樓頂/溫暖城市的每一個高度”……平凡與渺小的偉大!而站在都市繁華處的一幢高樓,“它背著手/戴著一枚戒指是用非洲海岸的女奴眼淚/精工鍛打而成的”。這兩首詩的反差是殘忍的。她讓我們的良知分割成兩種不同的造型。其一是“雪后的都市打著寒戰”;其二是“都市/進入滿臉紅豆的青春期/啜飲氣泡正足的飲料”。這兩首詩的共同之處就是口語化和不假掩飾,留給讀者的也只是兩張生活照片或兩段電影剪輯,其詩的張力被時空的巨手拉得很大。這就有待讀者去洞察、感受和翻譯。
夏金銳、星宇的詩以個人情感為參照對象,將諸如象征、比喻和暗示等技巧串接成一些可用的鍛造工具。鏈狀鋪開,一頭系著自我,一頭系著大山、大海、大平原以及遙遠的故鄉。他們的詩情感真摯,蘊藏著勃發的生命力。
劉松林、丁岸的詩寫法獨特,文思機智,以悟性的語言講述生命的原值。如“名字跌成重傷/只是還未折斷/擱一擱/晾一晾/依舊插在年號上”的《光緒帝》;“要美給人看/就霹靂一聲/死在夜空/何必驚嘆/生命短暫/而我活得燦爛”的《煙花》。理性被鮮活的感覺稀釋,一個簡單的名稱被分裂、破碎成許多可感的意象,光緒帝的名字何以跌成重傷?何以擱一擱?何以晾一晾?何以插在年號上?原來是作者拆解了歷史,以一種調侃的、游戲的方式把線形的歷史與平面的生活藝術地呈現出來。
阿信、鄭玉璽的詩各有千秋,但使用的背景都是靜態的,阿信詩的背景是寂靜的草原,鄭玉璽詩的背景是寧靜的長夜。他們兩者的區別是:前者的情感是在詩中釋放的,而后者則是在讀者心中。阿信的“當我醉臥成一面拂曉的山岡/酒啊,你就在這靜靜的花叢中爆炸”!詩的內值得到了充分的散發,酒在花叢中的爆炸是燦爛的,也是絢麗的。就仿佛晨光中花蕾爆炸成花朵一樣。芬芳的散發宛如文字的魅力,讓讀者心動。而鄭玉璽的“今晚我為你守夜/任你閃爍的眸子/透支我所有的愛情”卻在寧靜中被寧靜淹沒。詩的內值被移植給了讀者。
64歲的老作家石英給我們寄來一首《“包頭”的來意》,以他特有的感光材料對“包頭”進行了藝術掃描。詩作情感真摯,文字樸實,表現出良好的藝術修養。
散文是人格與靈魂碰撞后閃現出的光環,是人類與真誠的對話,是生命攀升的信念。我在閱讀本書收入的散文作品時,始終被一種“散文精神”所感動,有的作品純潔坦率、貌不驚人,樸拙平實中顯出哲思與鋒芒;有的作品語出驚人,字字珠璣,雅趣盎然中顯出雍容華貴;有的作品則激情噴薄,光彩四射,讓人如醉如癡……
許淇是著名的散文詩家,他寫的散文自有其獨到之處。一是想象超越了時空的局限,時序的線路被思維的碎片覆蓋著;二是意象集中,作品的張力靠意象的群體輻射來實現;三是作品的碎片有足夠的磁性完成重組。四是作品刻有很深的散文詩烙印。正是由于上述特點,許淇的散文才給我們制造了一種凌亂的印象:薔薇園和散文詩和森林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三個詞匯,何以放到一起?仔細品讀,我們便找到了里面的“核”。那就是生命傳導的媒體:血脈與情感。在許淇看來,散文詩是流動的,也是飛翔的,流動的時候是魚,飛翔的時候是鳥。魚“劃出一道道銀弧的波紋”,鳥“比真的小比真的美”。薔薇園、散文詩、森林之間跨越時空的交媾,使這篇散文在理念與現實的裂痕上涂上了感情的膠劑。其實薔薇園只是一個盛裝散文的容器,在時間靜止的時刻,讀者是找不到概念的。比如散文詩與鳥、魚、薔薇花、森林的雪等,這些概念幾乎是混淆的,讀者很難分辨出他們此時存在的方式,就像莊子的蝴蝶飛在莊子的夢中一樣,讀者的閱讀感覺被散文所幻化。
郭翠華的《杜拉和她的〈情人〉》很快就將我帶入到一種情緒之中。我不知道那雙“憂郁、顫栗的眼睛”如何“有一種絕望的魅力”?這是作者刻意營造出的一種愛情的純美境界。“絕望的魅力”是殘酷的,是撕碎了的美的碎塊。郭翠華的文筆非常優美,她的語感能讓讀者融入其中,感受作者內心釋放的韻味。“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也許人生有那么一次淋漓盡致的愛就夠了”,這是作者對于愛情的理解,這種理解的深度被美麗的文字溶解了。我們已經無法看到“少女無法抵擋內心驟然而起的悲哀”,一種“絕望的魅力”與“相擁而泣”的表達讓一切都喪失了。只有人生中最深刻的“愛”還活著,永遠地活著。作者不露聲色、溫文爾雅地張揚著自己的獨特感受,讓讀者心動,情也動。
《小橋》、《水仙情趣》都是詠物喻情,借物言志的作品。無論是方葉的“用寬容與坦誠,支撐起不曲不撓勇往直前的信念”引渡人生的“小橋”。還是方葉的“豐姿美麗,氣質樸實”“來自清泉,又落得清白如水”的“水仙”。其品質都刻上了作者的情感烙印與思想烙印。一是作品融哲理性、知識性和人生思索為一體,描繪了小橋、水仙特有的品質與風格。二是作者通過與物的親近,獲得一種與天地自然同在的精神超脫。“橋”雖然只是“那么簡簡單單,瀟灑出塵的”一“撇”,但就是這么簡單的一撇,在作者心中構成了“天人合一”的深悟。正如作者在文中寫的那樣“我之所以迷戀小橋,因為小橋是我心靈深處的一個無法化解的情結”!事實上是小橋、水仙的存在為作者溝通讀者建構了一種可能,這是作者擴張自己的合理選擇。一方面,小橋、水仙即使有象征色彩,其所指也只能是一種模糊而抽象的精神向度;另一方面,小橋、水仙作為作者思想所附著的自然軀殼,其追憶與思考的寬度也只能是作者的經驗。因此,小橋、水仙的感知與喟嘆是作者個人品質與思想的散射,同時也是作者企圖完成個性傳播與教化的媒介。
《個中自有顏如玉》是一篇值得女人學習,男人體會的好散文。什么是漂亮?什么是美麗?我想讀完周雁羽的散文后,自然會找到一個衡量的標尺。“漂亮的女人滿大街跑,而美麗的女人,則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一語道破天機,令漂亮而不美麗者自慚形穢。但作者并沒有對“漂亮”多加指責,只是循循善誘,以深刻的思想,透辟的說理,加上與人為善的態度,告訴人們一個真理般的答案:“美麗乃是一種境界,一種高貴的素質,一杯值得人用生命去釀制的、愈久彌香的好酒。”
海湛、王明韻、李玉英、孫重貴的作品接近散文詩,都具有散文詩的特征。《和平鴿,掠過世紀末的天空》有一股硝煙的氣味,那是來自科索沃、波黑……的硝煙,兄弟、民族成了炮聲中四分五裂的彈片。作者渴望和平,渴望一種飛翔的姿勢,“在藍色的天空上完成遠行的航程,不帶來一點火光半縷硝煙”。作品的這種關注人類命運的善良襟懷,本身就讓人感動不已。《聲音留給自己聽》寫得很自我,一是生命之上的生命,二是經驗之上的經驗。生命與經驗的撞擊覆蓋或淹沒了作者的“耳鳴”。“耳鳴是一種聲音”,一種能夠擊碎人意志和靈魂的聲音,這種聲音是痛苦的,但卻是“人最高的尊嚴”!《綠色柳笛》吹響的是綠色的聲音,是對綠色的一種召喚。如“我把心種在荒地上”的焦急和“我把目光犁在荒地上”的希冀,都表述了作者對綠色的渴望。《香港回歸祖國紀念碑頌》是香港詩人孫重貴的作品,作品雖短,但卻具有凝重的歷史感。
趙豐的《影子》最初給我的感覺有點荒謬,覺得“影子”飄動的樣子很像人的魂魄。但仔細琢磨后便覺得不是那么簡單,魂魄是個體的,不具有廣泛傳播的功能。而影子則不然,不僅可以傳播,而且還可以復制、移動,甚至繁殖。孔子的思想就具有了這樣的功能,不僅在中國的古代、現代傳播、復制、繁殖,而且還移動到了國外。“影子”的存在是具體的,又是抽象的。是肉體的克隆,也是思想的繁衍。《影子》的功能是向我們提供了一劑長生不老的藥方:留住影子!
讀高建林的《晚照》時我的眼里噙滿了淚花。作者將情感寫得痛至骨髓,讓文字流淌出清澈又澎湃的血液,讓人反思、驚醒、慚愧……可憐天下父母心,身為人子,我們做了些什么?……這是一面良心的鏡子,讓我們照照自己,看我們是否愧疚?
傅蘊明的《想起穿列寧服的日子》其實是誘導讀者想起那個年代,人物與歷史的交叉使讀者的思維產生了奇妙有趣乃至荒誕的錯位。宋黎的《有雪的冬天才美麗》文筆簡練,生動活潑,節奏感強,有詩的韻味,對“雪”的態度和眼光具有藝術家的敏感與情愫。耿兆蘇的《珠海圓明園游記》地方色彩濃郁,描繪事物生動,狀景抒情有獨到之處。
小說與詩歌、散文相比,對人的生命與情感的闡釋更為深刻,也更具故事性與演義性,也更為夸張。本書的小說涵蓋面廣,取材廣泛,藝術表現手法多樣。我在閱讀這些小說的時候,總是被一種“小說的思考”所感染或震撼,在窗口,我仿佛看到一個很大的煙斗正在燃燒我的思想,一縷淡淡的煙霧飄了起來……
凌鼎年是一位很有名氣的小小說作家,他的《相依為命》解剖了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親情。作者是聰明的,因為作者找到了一個裸露人性的特殊社會背景,這個背景讓作者看清楚了一切。作者很巧妙地就將手術刀伸向了情感與社會相交的縫隙,將一本《新華字典》和一串香蕉做為親情之間人性與情感交流的一個符號。作者的刀是犀利的,也是殘忍的。他為了實現人性的解剖居然讓小農的奶奶連心中僅有的一點希望也加以囚禁。向讀者清楚地再現了那個特殊時代的疤痕。其實在我看來,作者的手術刀只是將那個時代的膿瘡捅破而已,我們看到也許僅僅是那個時代流出的一點膿血或一點眼淚。因為一篇小小說的容量是十分有限的,作者能夠讓讀者看到那個時代的一斑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孫方友的《亮嫂》是宿命論中一種向度的伸展。生死輪回,命中注定,逃離只能是一種迷失方向的走法。亮嫂與周方達的恩怨具有一種特殊的巧合。透過其故事的表象,亮嫂內心那種深刻的矛盾便凸現出來:一種是對周方達情感中無法湮滅的愛與現實的矛盾;一種是靈魂自潔與生存境遇的矛盾。這種兩難使亮嫂在情感與宿命的圈子里幾度徘徊,最終還是誤入了周方達建構的營寨。正如毛翰詩中寫的那樣:逃過了人家的食欲/逃不過人家的情欲。這里的情欲是廣義的,如果將“人家”解釋為命運,那么這篇小說也就不難理解了。
劉黎瑩的《房客》寫得很平靜,一種柔腸寸斷的平靜。榮的命運是簡單的,簡單到失去了生存的設防。實際上這一切都是作者設置的圈套,是作者誤導讀者的一種手段。當我們覺得一切都在順理成章時,榮的命運卻發生了突變。當大順告訴榮家里已經有媳婦的消息后,作者的處理是簡單的:“榮愣了半天,才哭著跑回房去”。實際上這里的“愣”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細節,作者將痛苦的爆發用一個“愣”強化了。其實在讀者和榮的心里,這個“愣”是一種破碎的聲音,一種敲擊不幸與痛苦的聲音。
《歸》的情節特別簡單,沒有盤根錯節的枝蔓,沒有擴散的時空。一個短暫而凝固的鏡頭給讀者留下了一聲長長的感嘆。作品筆觸細膩,質樸親切,于平實中顯深沉,于寧靜中顯張力。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安啟華的這篇小說有戲劇小品的感覺,它充滿了動作性與對話性。現場感很強,是一個生活片段的模擬。
衛平的《化緣》有點苦澀,苦澀得有點荒謬。神應該是“愛”的化身,這里的神卻冷酷、無情,那個披著神外衣的“神頭”,貪婪而愚昧,不僅拒絕學生走近他的廟門,還砸了支書的棺板。“神頭”的自踐與萎縮使讀者內心產生了清洗污垢的沖動。在這里,小說的功能被作者有意張揚:其一是作者在小說中與社會的對話實現了反諷的目的;其二是對善良人格的同情喚醒了讀者的正義感。作者的企圖是向讀者傳遞兩種不同的知覺符號:神的符號與人的符號。這兩種符號將會導讀對小說的理性認識或直接干預人性記憶與品行的完善。
劉憶龍的《橋》是一篇非常機智的小說,小說通過下跳棋這樣一個簡單的游戲過程,給“張老師”以及讀者提供了一個“做人”的游戲規則:“光搭橋,防拆橋,拆別人的橋,還不夠,關鍵時候還要借橋”,這些智慧經驗有很好的實用價值,使張老師身受其益。用張老師的話講:“我對生活的哲理又上升了一個檔次”。這篇小說雖短,但內涵容量很大,其外延、語義的寬度、故事的張力與彈性都已經超出了小說的本身局限。所謂的跳棋游戲規則只是作者借用的一塊“璞”,其作者意圖可能是“玉之器”,成為什么形狀的“器”?尚待讀者雕琢。
史聞玉、全健、王雪歡的小說都是寫感情婚變故事的,由于背景與人格存在層面之間的差異,情感、細節、結局的處理便有了深度的差別。《閣樓》有點武俠小說的味道,保留了充滿雜質的生活樣態,由于情節處理合理,“會說話的啞巴”的出現也未讓人感到突兀乖張。《假如丈夫有情人》用一種假想的寫法,對現實生活中女性內心的恐慌給予了夸大。恐慌意味著一種威脅的逼近。女人是脆弱的,社會環境的變化給女人帶來的心理恐慌是致命的,金錢、物、名利對人格的異化與扭曲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問題。《鏡子》便是這種恐慌轉化為現實之后的一種悲哀。鏡子是孤獨的,鏡子里的吳雨也是孤獨的。
程宜文、白旭初、碧逸的小說寫的都是老人的故事。《心透》是對退休老干部生存慣性的一種夸張,作者營造的故事是荒誕的,其優點就在于以游戲的方式彌合了“老趙”習慣心理與現實分離的鴻溝。《盼》則是對世態炎涼的一種反思,盼的人沒有來,沒有盼的人卻來了,而且還送來了自己喜歡喝的茶,這種相悖于常規的尷尬讓人感到焦灼與傷痛,實際上這種尷尬與困頓只是源于人物與社會之間的抵牾。因為過去身為局長的“他”其思維向度在一定意義上已被局長這個記憶所局限。《怪老頭》的內心世界與生命個性是中國農民特有的,他是勤勞和保守撕裂與嬗變后精神本原的再現。
讀馬永成的《羅四小傳》仿佛偷聽隔壁人的對話。雖然沒有看到隔壁人的面孔,但所說的話卻讓讀者聽了一個明白。這是沒有技巧的技巧,寫小說的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趙家貴的《畫圈》則有點滑稽、蹊蹺,瘦老的畫是真是假在余主任心中其實也是一個謎。因此余主任就進行了一個十分荒誕的實驗:畫圈。畫圈其實是他對自身心靈隱秘的一種無意識探究,這種探究實際并不能讓自己獲得答案,相反卻讓自己的內心經歷了一次無端的嘲弄與褻瀆。因為他最終的判斷還是錯了。
以上是我在編稿過程中的一些感受,所評作品也僅局限于“鹿鳴杯”全國詩歌、散文、小小說大獎賽等級獎獲獎作品。做為本書主編,為收入的稿件做一些說明,講一點真話,我想還是有必要的。本書從籌劃到出版歷時半年,也算是工程浩大了。在此期間,我們的工作人員太辛苦了,他們所付出的一切是高尚的,也是無私的。在這里讓我向在本書出版過程中辛苦勞頓的陳亞美、王泉又、胡云暉等諸君表示深深的謝意!同時也向為本書出版給予支持的中國文聯出版社、內蒙古文聯、包頭市文聯以及《鹿鳴》雜志社的領導及同仁表示感謝!
文學的夢太清貧了,我們用清貧換來了一套裝幀精美的文學作品選集,這對于策劃本書的幾位朋友來說,也算是一點慰藉。
在我們編稿過程中,許多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也紛紛來稿給予支持,在這里,讓我以至誠之心向他們表示感謝。
2000年4月6日
《新世紀文學作品選》(詩歌卷、散文卷、小說卷)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發行,該書是“鹿鳴杯”全國詩歌、散文、小小說大獎賽的獲獎作品選集。“鹿鳴杯”全國詩歌、散文、小小說大獎賽由包頭市文聯主辦,《鹿鳴》雜志社承辦。
作者簡介
冰峰,男,本名趙智。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詞刊》《中國作家》《十月》《隨筆》等各類報刊,出版個人作品集多部。
純貴坊酒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