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歌唱
冰 峰
為一種錯誤歌唱
我拼命地修改我的感情、思維、幻想,甚至目光。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昨天,而我所擁有的,已經(jīng)似月亮一般地流入黑夜:故事落滿灰塵,語言長滿苔蘚,目光積滿死亡的蛛絲。你說,忘記我,讓夜拉長我們的回憶。我說,不,這夜太長、太長。
我喘息著,站在你的門口。
你的窗紗是如此美麗地誘惑我。你的氣息是如此洶涌地淹沒我,你啊,你的河流般真誠的愛戀已經(jīng)使我的脈管鼓起無數(shù)紅帆。我無法抑制我的錯誤,我的錯誤在美麗地燃燒。我多么想竊走你少女的情愫,籠中的飛鳥……
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向善良的湖海。
我聽到藍色的浪朵在你的血液里澎湃,垂柳在岸邊搖曳,油燈在船心閃爍;孤島遠遠地凝望著天空游動的行星。你的唇停泊在我唇的岸邊,濺起美麗的浪花!哦——我已推開你的房門!
你的房子里什么也沒有,空蕩蕩的,你的青春呢?你的初戀呢?你的純真呢?你的幻想呢?你的誘惑呢?你的色彩呢?你的迷茫呢?你的憂悒呢?你的困惑呢?你的熱烈呢?你的奔騰呢?你的歌聲呢?你的猶豫呢?你的徘徊呢?你的凄婉呢?……哦,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沒有!我孤獨地站著,看著你空洞的房間。仿佛看到一片秋葉,被風吹向了山谷……
這是一種錯誤!一種有生以來不再重復的錯誤!
1990年3月3日
初 吻
我遠航的唇靠向你的碼頭,靠向你夢囈的呼喚。
這時你喘息的笛音霧一般漸漸消失。海潮拍打著岸邊的沙灘,枯竭已久的感情吮吸著美麗的浪花。我清晰地看到:你的唇在黎明的墓前開出了悼念的白花!白花在荒蕪的原野上裂開誘惑的傷口,傷口里泛出胭脂樣的血——你的唇翕動著,在我幸福的船舷上書寫著不知誰的詩句。
我的眼淚在眼角璀璨地閃爍,我快活得想哭,唇角生出的綠苔毛茸茸沾合著你的傷口,你揮動右手輕輕敲打我的脊背:我周身流動的回音在血液里山響。眼淚終于逃出眼眶的籠子,向你的前額飛去!那一刻樓群似竹筍一般地浮起,你的左手在我黑發(fā)的小巷里閑逛,我的烏發(fā)里打開的小窗感覺著你的每一份撫愛:這里的影劇院咖啡舞廳正以全方位的態(tài)勢招徠顧客:你的食指拇指無名指中指小指分別推開霓虹燈閃爍的門扉,你與誰跳舞你與誰飲咖啡你與誰看電影……你總覺得你幸福得要哭!
你就哭吧!讓二十一年壓抑的感情全部哭出來吧!
你閉起眼睛,讓暫短的愛吻囚禁在記憶的柵欄……你用傷口唱歌,讓血的音符流向你銹蝕的夜晚。你的雪地上印著我的足跡,歪歪扭扭的文字安眠于你的詩頁。你翻開我男性滲滿汗液的小說——啊!這是誰的著作?
你在我的著作里安睡,恬靜的憂傷一瓣瓣謝落,我的雙槳似胡須一般劃動,唇的船在你唇的碼頭上停泊,心的錨拋向圣潔的土地。你的鼻息溫柔地漾過來,將思念愈合在紅云的臉頰。我的雙手攬緊了你的頭顱,黑色瀑布在我的指縫間流淌——二十多年的感覺啊,仿佛一潭陳釀的老酒,一齊打濕我的干渴的喉嗓!
……哦,起航了,我的唇的小港。
1990年3月
你說,你要走
黃昏,一只燕子攜著晚霞的羽毛在我的心湖上翱翔,夕陽似霧一般迷茫著,徘徊著,熬得血紅的眼睛在深深地陷落,眼眶隱隱之間更加突出,我看清了,那是山的輪廓……
這山遠遠地走來,可你,可你卻要走了。
我無法挽留你的漂泊的日子和久已遠蕩的心……啊,你說,你要走,走。其實這只是你的肉體在發(fā)音,而真正的你早已駕著你的靈魂飛去了。我無法挽留,我更無法招回你的魂靈……
你說,你要走,就遠遠地走吧!
當你永遠離開我的時候,我會走回自己曾經(jīng)用足吻過的小路,用手摸過的青枝,用歌撫過的鳥雀……在那里寄托我的懷戀、青春、幻想……這樣,我的生命就會成為一只自由活潑的候鳥,在天空中飛來飛去,尋找每一片春的葉子。
你要走就走吧,遠遠地離開我!
你徘徊的足音只能踏疼我傷疤縱橫的心,你的每一次回頭都以目光的彈韻射穿我淋漓的悔恨,你走吧!你走吧!別再回頭!別再猶豫!
當你遠遠地離開,我會把你想象成一只離家的燕子,我會站在林間、田疇、遠山……去呼喚你,期待你,思念你……
你走吧,別把最后一縷淡淡的微笑帶去!
1988年11月6日
純貴坊酒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