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繆斯綁架的詩人——感性品讀西娃詩作
文/秋水
前些日子,在西娃的博客上看到她 2012年1月1日放上來幾首新詩《另一種燃》(等9個)。當讀到其中一首《兩人世界》時,涌出一股說不出的苦澀,在心里安放很久了為這個特別的女人和她的詩歌說點什么的欲望,終于沖出了我的身體。
西娃,是我漸漸喜歡上的一位女詩人,是的,漸漸,雖說她的文字在一開始就讓人過目難忘。她對有信仰的人很尊敬,對有教養的人也很謙和,但她抽煙但信佛,愛與人交流卻行事低調。或許她也樂于自己的與眾不同——如果她活得和別人、和別的女人一樣,我想她毋寧死去!
我從不懷疑她對佛的誠意,但佛道是否已在其心中落腳,并成為其生活包括寫作的指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她詩歌里給人感受最多的并不是佛家特有的空靈和參透,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頓悟。“我是一個空殼/我是冰冷的//那些自以為有溫度,肉體,魂靈的人/進入我的體內//我承載你們:快速抵達/目的地”(《飛機》),“你把一些工具交在我手上:/剪刀,錘子,磨盤/用來對付,我對你的想念(《余溫》)”,“棺材的蓋子還沒蓋上,/已找不到更多的東西/填進去。最后,/我們放入自己。”(《結局》) ,這些頓悟雖說已打上西娃獨一無二的烙印,我卻覺得就目前而言,尚未能解救她于生活帶給她的各種黑暗、困擾、苦痛和掙扎。
她詩歌中涂滿欲望和人性及世界“丑惡”的一面,她用黑色幽默的角度及手法寫詩,語言刀一般刻薄,且所到之處手起刀落,——我這樣說并沒有半點對西娃的不敬,相反我由衷地欽佩她在詩歌中直面靈魂的勇氣。她如同一副熱心腸的外科醫生,用手中冰冷的手術刀,解剖社會各個陰暗角落或內部隱患的毒瘤,她的詩句是她品味的人生百態、世態炎涼最彰顯個性的注解。”我們被日歷告知/她是新的/是的,她是新的——/處女膜被縫補過多次"(《新年》),“屏幕閃現/一張張惡棍的臉/12尺寸,24寸,35寸/全不對等//醒著的人,用開關/把他們消滅在/現實和屏幕之間”(《晚間新聞》),“ 清晨,岔道/從不同的角落里/醒來。急行著/載走那些躊躇滿志的人//一些人摔倒,一些人/失去蹤影。空缺/被及時補上//墓碑林立。所有的人/都匯集在這里”(《前途》)。
“巾幗不讓須眉”對她也許不能算是一種贊美,因為在她的觀念中,女性意識一直都非常清晰而獨立地存在著。她希望自己是個徹底的女人,更是男人眼中的女人,但這不妨礙她在思想上的客觀、冷靜、內省。這在西娃近期的《兩人世界》中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愛我的時候,稱我
女神,媽媽,女兒,保姆,營養師
按摩師,調酒師,杜冷丁,心肝……
你想念我的時候,叫我
劇毒草,銀杏,忍冬花,狗尾巴草
罌粟花,冷杉,無花果,夾竹桃……
你饑渴的時候,喚我
肉包子,臘肉干,口語詩
無限水,三級片,蕎麥片
你恨我的時候,罵我
瘋婆娘,白癡,破罐子
岔道,爛瓦片,潑婦,賤人……
我都答應,都承認——我都做過
在你的面前,經常或有那么些時刻
當然,有更多的名稱,你還沒說出來
從她的訪談中我們可以輕易地讀到她對事物深邃的思考,這種思考如同一顆被植入肥沃土地中充滿爆發力的種子,沒有什么可以阻擋它根部不斷向下和身體不斷向上的蓬勃成長,而這樣的成長就算遇到災難的阻止,這種阻止也會被她毫不客氣地融化掉,成為她制造新生活、新思想的一種原材料。這樣一位外冷內熱、情感復雜卻邏輯清晰,在世俗中固執地保持自我的女子,注定要將人生籠罩一層悲情之光,這層在別人眼中或許是七彩的光芒既是她的榮耀也是她的心痛。
在剛剛結束的一個訪談中,她說,“詩人是最靈敏的人類。很多時候:在冥想狀態,思考狀態,寫作狀態……中,形同于禪師和巫師,他們的觸角感覺總能比其他人先一步抵到事物的根部(或歷史的震蕩波心)……依我看,她正在不斷地用這些巫師們的語言——詩歌——釋放著自己。她停下來的時候,就是和靈魂對話的時刻,也是她沉積新一輪“罪孽”的時光。讀她的詩,你感覺得到她是忠于內心的人,我相信她口中再深刻的語言都是來自于她對自身生命的體悟,對他人和對社會的關注與思考,而非運用積累的知識臆想或效仿體驗。
博友西野曾這樣形容“詩歌”:用簡單的語言寫了復雜的事。有多少底蘊,才能動用多少修辭。像針,少到尖,才痛。讀到這段話,我腦子里首先跳出的就是西娃的詩歌。對于世界,她的心胸是敞開的,仿佛一位借用神的眼睛的觀察者,冷靜到有點殘忍;對于詩歌,她更像一位懺悔者——用詩歌傾述,用詩歌鞭撻,更用詩歌反省和支撐自己的身體、精神和靈魂。她對遭遇的一切持開放的心態,很少刻意拒絕,如果真有什么是她刻意而為的,或許就是不斷地要求自己的心再宏大一些,再包容一些吧。西娃不同于現在很多女詩人,要求自己的文字去性別化,相反,她接受女人的一切稟賦,我甚至能讀出她身為女人的驕傲,她從不讓自己的文字刻意回避或擺脫女人的印記。她的詩歌富有哲味,但這哲味中卻透著女人特有的柔韌力度,比媚而不俗多些許清透,比妖而不艷少些許矯情。當一個人的詩歌的切入點、構思和表達技巧與真實情感融匯貫通,就會令讀者產生震撼,而西娃那追求宏大和包容的心,使她的詩歌與眾不同,獨樹一幟。
關注她博客的人,會留意到西娃不時地會對關心她的人表示感謝,她用這個虛擬的方式對她向往的現實世界中的真誠表達著親近,也保持著距離。美好讓一個人想好好活著,痛則讓一個向往美好的人想用一種可以體現精神的方式拯救正在“墮落”的身體或靈魂,于詩人而言,詩歌就是這種具有拯救使命的精神的產物。我曾在2011年2月寫過一首關于西娃的短詩,“我看見一個苦苦尋求的女人/倚在空門的紅木柱旁。她受困的靈魂/或許呼喚的只是一個叫做“擺脫”的名字/擺脫那些欲孽之苦,俗念之過/愛,多像一團火/而她是根柴禾/吶喊、助威,燃盡為止”。
同為女人,同為喜歡寫詩的人,當與某首詩產生共鳴或受到某種啟迪時,自然會引發我的好奇之心,我讀她的詩,更會不自覺地品味她詩中的故事、思想以及為我們講故事和展現思想的這個人。因此,有些詩歌的意義不僅是帶給我們閱讀的快樂,更帶給我們思考的愉悅。西娃通過詩歌不斷地挖掘人性,她擅長運用看似客觀冷靜的描述,詩意地展現水生火熱的人生。盡管好詩人有一雙神的眼睛,他們的文字仿佛是某種神諭,但在我看來,這樣的寫作是需要勇氣的,那一刻詩人們必須讓自己徹底暴露在神的面前,將自己完整地交出去,才算是跨越了這道成為好詩人的門檻,詩歌才能成為水到渠成的事。而這樣水到渠成的詩歌才能引領人們走進詩意,走進詩人內心的風暴。
前幾天和一位詩人談起寫詩,他說,很多人都以為詩歌既被稱之為語言的藝術,就需要不斷地在語言上下功夫,仿佛有了與眾不同的語言就能寫出一首好詩,結果苦心于制造新奇的語言,最后卻被語言所牽制,成了語言的奴隸;還有些詩人認為,詩歌一定要有獨特的思想,于是刻意地在詩歌中營造哲學味道,仿佛思想越深刻,詩歌就會越好。詩歌之所以成為獨立的文體,當然有其存在的價值和獨特的內在和外在標準。和其他文體相比,首先,詩歌是感性的,它需要情感的推動使詩歌詩意盎然,這是人們讀詩的第一需要,沒有情感,詩歌就失卻了水分,如同一個人沒有了血液;其次,詩歌要在情感中蘊藏某種思想,一般來說,它是隱性的,不是人們一讀就即刻能體會得到的,需要人們去品味,思想如同一個人的骨頭,沒有思想的詩歌容易流俗,難以產生持久的閱讀魅力;而獨特的語言包括寫作的視角和詩歌結構,則仿佛人的個性氣質,沒有符合詩歌情感和思想的獨特語言,就如同一個人沒有鮮明的個性氣質,詩歌也就失卻了個人的風格,無法體現個人的寫作價值。品讀西娃的詩歌,讀者能賞閱到她詩歌語言的獨特魅力,能感受到她拍岸驚濤般充沛的情感,能觸碰到她時而沉鈍、時而犀利的奇特思想。作為詩歌主體的故事還是那些故事,也許我們也都經歷過,可語言、情感和思想卻是西娃獨一無二的。
西娃,無疑是一位具有寫詩天分的人,可詩歌卻并不能給予她解脫之力,但或許寫詩已經是她與內心和解的最適合的捷徑了吧。有位詩人前輩曾和我說過一番令我難忘的話:詩人們在寫詩的時候,不要一味地想著神性,并非每一位詩人、寫每一首詩時都能領悟到神性,當然這不妨礙我們對詩歌的認真和執著,但我們首先需要做到的是,要寫出詩意。詩人也是人,作為人更重要的不是寫詩,而是在生活中不可失去神性。這番話督促我學習從生活的角度去看待和理解詩人以及詩歌,它揭示了另一種生活哲理——你可以不會寫詩,但你可以詩意地生活。
(作家網安琪編選)